我如愿地在这周日的黄昏来到了安大略湖堤岸。
我们是从多伦多中区的中国城走来的。这里是多伦多行人最多、最热闹的街道,但也是最脏的街道。地上的纸屑、果皮随处可见。行人也不匆匆,而大都是踱步。彷彿生活激流一到这里,就慢下半拍似的。然而,这脏,这踱,似乎更增强了一种摩肩接踵、生意兴隆的热闹感。多么奇怪的一种矛盾组合!
我们是在这里的一家越(南)菜馆用的晚餐。我喜欢这里的米粉和米饭。米粉具有广西风味,清淡而甜净,但比较我家乡湖南武冈市的米粉,还只能不客气地回答四个字:望尘莫及。不过,能在多伦多吃到可以伴之以剁辣椒的细米粉,也就够意思的了。
街车站就在湖边。毕竟是华灯初上的黄昏,下车、上车的人极少,湖畔的餐厅、娱乐场所都已息业,连西边天际的那一抺桔黄,也已被黑云复盖。湖风大且凉,裹夹着铁灰色的云层,滚将过来,压向湖心。明净、柔静的湖水,躁动起来了,相互拥挤着,竞相跳起来,击起了满湖的浪涌。湖变暗了,唯有浪尖上开出无数小白花。湖面没有渔舟,没有航船,都歇息了,只有不倦的海鸥,还在疾风中逐着浪尖上的小白花,不时发出 “呀、呀”欢快的叫。那叫声特别清亮,特别尖厉,让人觉得有一种胜似湖风侵袭的寒慄。
浪在喧哗,风在呼啸,还有繁灯闪耀的城市作为热烈的背景,应是够热闹的了。偏偏少了游人;偏偏冷清的夜空上,时隐时现着半边冷月,令人心里空落落的,冷寂得不行。
我原是来寻美的,来欣赏安大略湖的黄昏美。
安大略湖是美的。它被比喻为是嵌镶在多伦多额上的一颗熣灿的蓝宝石。因久慕其名,相见恨晚,才在刚抵多伦多不久,就迫不及待地扑向它的身边。那时,正是冰封雪盖的冬天,我在凜冽的朔风中,倚栏眺望冰封的湖面。那是满湖的汉白玉,白中透着莹莹的绿。多情且是勇敢的海鸥,它们在风中旋飞,在冰上颟顸。只有那些冻结在沿岸的游船,在告知这儿曾经是活跃而热闹的。我也曾多少回,乘车沿着它的身边掠过,远远瞥见那向后飞逝的一线蓝,厚玻璃切断面似的蓝,漂亮得让你心醉。像是镶在多伦多大地上的一道蓝绸缎边。我也曾坐在它宽阔的湖滩,看阳光闪耀、碧浪辉金的浩瀚湖面,滚动着激浪的心,幻想着随那成群的大雁,一道击浪翱翔。我也曾登上摩天的CN电视塔,鸟瞰它一碧万顷,气象万千的风貌,脑海里兀自浮出一句唐诗来:“白银盘里一青螺”。这是刘禹锡写洞庭湖君山的诗句。它给我联想:如果用“白银盘”比喻浪花翻滚的洞庭湖的话,那么此刻的安大略湖就该用“碧玉盘”来形容了。眼下的多伦多市,就像无数的高楼大厦群的模型,摆在一个偌大的碧玉盘中。倚在1465英尺的太空台窗前的我,联想翩跹,痴望狂驰。想它朝暾初染,雾霭升腾的倩影;也想它月牙浮空,群鸟归巢的黄昏。
我终于在黄昏中走来了。它竟是这般寂静。把成千上万的游人都辞谢了,只留下排排迼型各异的游艇静候我们,加上那发狂般地洗扫一日游览陈迹的湖风。尽管队队游艇在热情点头哈腰,尽管湖风高唱着狂热的歌。但给我的,仍然是难耐的寂静。我真想能看看对面的多伦多岛,增加一点热兴。那可是游览胜地,能不为安大略湖黄昏添上彩色的一笔?然而,它此刻却羞涩地躲入灰蒙的一片。我凝望着它,多么希望它闪烁一点灯光,那多少能与多伦多街市灯光相呼应的一点灯光!可没有,它没能满足我。仍静静的,蒙蒙的,甚至连一星渔火也没有。
说不清是风太烈,还是湖太大?堤岸上的路灯也变得黄黄的、昏昏的、晃晃的。
幸亏它,倒还晃出了游人。一对,相携相依的,迎着冷风逶迤。怪,偏偏不选避风的地方,只选避人的地方。无疑是一对情侣。可惜这湖边港口,就一条临湖的栏杆主道,怎么避也还是要碰头的。原来是一对白人中年男女,都还帅气,挺般配的。为什要躲?只有他俩自己心里明白。灯光虽昏黄,我还是看清了:男的精神挺拔,女的气质不凡。女的不吭不笑,翘着一个高鼻子,没将男的殷勤备至放在眼里。十足一个冷面美人。
我心里陡地一动:是呀,这黄昏时间的安大略湖,不正像是个冷面美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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