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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溪冲的六月六,刻在骨血里的乡愁

邱盛登 2025-07-07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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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溪冲的六月六,刻在骨血里的乡愁

邱盛登

我的故乡在武冈双牌镇的滔溪冲,那里的六月六,与别处大不相同:打牙祭、唱阳戏、庆张公、求降雨、晒絮被、洗痧疲……这些流传已久的习俗,像刻在岁月里的印记,至今想起,仍带着扑鼻的烟火气。

打牙祭

老一辈人常唱:“六月没饭呷,天天盼尝新;腊月无被盖,夜夜好成亲。”农历六月初六,在武冈被称作“尝新节”,又叫“半年节”。我们滔溪冲距武冈城一百二十里,俗称“一百二十里城路”,乡里人习惯把“尝新”叫作“打牙祭”。此时,地里的早稻尚未灌浆饱满,村民却已面临青黄不接的困境。为了给即将到来的“双抢”积蓄体力,这一天便成了感恩天地、祭祀祖宗、祈求丰年的庄重日子。

故乡流传着一个悲壮而凄美的传说:在遥远的古代,人间因触怒天庭,天神遂命龙王降下滔天洪水,企图借此让世间万物灭绝,从而彻底毁灭人间。人皇神农派他的白狗上天庭偷谷种,白狗穿过南天门,飞越天河,找到了天神的晒谷坪。白狗机灵地在谷堆上打了一个滚,浑身沾满谷粒,不料被守卫晒谷坪的天兵发现后报告给天神。天神派出天兵天将追杀,将白狗打入天河。白狗拼死回到人间,身上谷粒尽被冲散,唯有狗尾巴尖上还粘着几颗。神农将谷粒撒向大地,才有了人间的稻米。据说天庭的稻穗本从根部生长,如今人间稻穗只在禾苗顶端结籽,恰似狗尾巴高兴摇曳。为谢狗恩,神农定下规矩:每年新谷收获,第一碗饭要先给狗品尝。这故事世代口耳相传,《吕氏春秋》中“天子乃以犬尝稻”的记载,更添了几分可信度。

七十年代末的尝新节,在我记忆里比过年还隆重。天未亮,村里便忙开了:烤酒、扳鱼、宰猪、捂羊,炊烟裹着肉香漫过祠堂。德高望重的长辈将猪头、猪蹄、新稻穗等祭品奉在供桌上,焚香祭拜天地祖宗。祭祀毕,尝新开始。各家主妇先盛饭敬狗,待最年长的尊长动筷后,众人方可依次举箸。那一天,酒管醉、饭管饱,辛劳半年的人们围桌畅饮,碗勺碰撞间全是对丰收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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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阳戏

滔溪冲的尝新节从不缺热闹。从农历五月二十八城隍菩萨诞辰起,到六月六后的数日里,村里总要请来和尚道士诵经,或是搭起戏台唱阳戏、演祁剧。锣鼓声里,生旦净末丑粉墨登场,唱的是风调雨顺的愿景,演的是五谷丰登的期盼,戏文里的悲欢离合,都化作了村民脸上的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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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张公

传说玉皇大帝姓张名百忍,成仙前曾与化作凡人的寿佛老仙,从现在的隆回朝京山去武冈云山,路过滔溪冲。彼时二人饥渴难耐,乡邻捧出茶水,邀请进餐,临行又赠一包袱糍粑。后来张百忍因德行高尚,被太白金星选中成为三界之王,为报恩情,派子女下凡,拔汗毛化长青柏,赠五雷尺于村民,言明若逢大旱,持尺向柏树鞠躬挥尺,便会降雨。村民遂修“张公殿”,每年六月六敲锣打鼓庆贺。若遇旱情,文童持五雷尺朝天一挥,片刻间瓢泼大雨降落于滔溪河两岸农田。这便是滔溪冲祖辈相传的“不求龙王求张公”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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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絮被

“六月六,晒红绿。”家家户户的女主人总要带着女儿媳妇,将棉被、冬衣翻出来晒在竹竿上。阳光炙烤着棉絮,螨虫与潮气在热气里消散,老人们说这样晒过的被褥,一年都不会发霉。日头偏西时,收被子的手一触,尽是阳光烘暖的蓬松,那是劳动赋予生活的美感。

洗痧疲

滔溪河里的六月六,是孩子们的乐园。母亲烧好一鼎锅温水,一边给婴儿搓澡,一边唱:“六月六洗痧疲,洗了听话快长滴……”稍大些的孩子便扑进河里嬉水,两岸大人从不担心小孩溺水。滔溪河两岸的儿女,哪个不是在河里泡大的。说来奇怪,经常用这河水洗澡,皮肤总是光滑细腻,一整个夏天都不见痱子癞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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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农村,早已焕颜一新,农民不再靠天吃饭,农村生活条件大幅改善,餐餐有鱼肉,天天像过节,年轻人不再盼着“打牙祭”,传统习俗也渐渐淡去。可每年的六月初六,我总想起祠堂前的供桌、戏台下的吆喝、晒场上的棉絮香,还有滔溪河里扑腾起的水花。那些被时光拂拭了的旧俗,正是刻在骨血里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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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配图为武冈人网青松老师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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