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乡下。假使你是春天到来,就会看到有一片辽阔的平原,远处群山环绕。青草绿油油的,和蓝天连成一色。嗯,不错!是个挺迷人的地方。如果能和亲人朋友,最好是情侣坐在草地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是多么惬意的事情。
但是我要告诉你,这里有鬼。其实我也不知道鬼是长什么样的,和人有什么明显分别。但是那一次,我看见了……当我提笔写这则故事的时候,正躺在精神病院的病床上。是因为刚刚康复吧?不,我一直很清醒。
今年清明,我和新婚妻子还有爸妈租了辆的士踏上了清明扫墓之路。
的士在弯曲盘旋的乡间公路匀速行驶,公路两旁树木苍翠,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绿油油的水稻和小麦连成一片,再加上清新纯净的空气,我感到心旷神怡,无比欢畅!
终于到了!老家就在前面。我和妻子提着炮竹和祭品快步走了上去。奶奶已去世多年了,老家一直空置着。每当回想起童年时代和奶奶在一起的情形,总是感觉有一股沸腾的热血从胸口涌上心头,无比温暖。有一首诗可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老家成L型,红砖砌成的平房,盖有砖瓦,占地面积约150平方,是一座60年代的古老房屋。门前是一条2米来宽坎坷不平的青石板路,沾满了泥土。对面有一条河,清澈透底,附近的人们都赖以生存。河水的中央有一座石板桥,再过去就是前面说的那片绿油油的草坪。
走进老屋,就看到对面的墙壁上有奶奶的遗照,被摆在祖先家什一角。我放下手中的东西,开始巡视起来。老婆第一次来我老家,对这个四处布满灰尘,即使是在白天也显得有些阴森凄凉的房子充满厌烦,使劲地捏我的身体。我当然很明白她的意思,跟尾随在后的爸妈打了声招呼,便携手妻子向那块草坪走去。一路上碰见几位乡亲嘘寒问暖,使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今年草坪上新修了一栋住宅,会是谁家的呢?门口小板凳上坐着一个70来岁的老汉,正“吧嗒”地抽着旱烟望着前方出神。我和妻子走上前去向老人家问好。老汉扭过头来,看了我们好一会儿,突然微笑着说:“是鹏伢子吧?”“是呀!干爷爷。”我也认出老汉,激动地说。我只记得他姓刘,是村里的老村长,可惜老年丧偶。住在一家破烂的小木屋里。我小时候在乡下出生,他老人家还抱过我,有时我家没人照顾时,他很热心地照顾我。可是三年前我回乡拜祭祖先时,他家已经人去楼空,想不到却是在这里盖上了好房子。我打量了一下他的新房,挺别致的,二层楼,外表嵌有精美的粉红墙砖,内屋刷着白漆,拼图抛光地砖。桌椅家具一概是新的。“这应该是干爷爷在外深造的孙子寄回家的钱修的吧?干爷爷心地善良,老年应当享福。”我心想。“这个是你婆娘吧?”刘爷爷放下烟斗,微笑着问。我点点头。老婆听到这话,忙接口道:“爷爷你好!”
刘爷爷站起身子将我们领进屋里。这时,老婆却对我皱起了眉头,低声嘀咕着:“我先出去玩会……”我听了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生性腼腆,不喜欢在陌生人家里逗留,其实我也一样,我想就是因为我们性格相似,所以才会走到一起的吧。我冲老婆点点头,便跟刘爷爷走了进去。
“我老婆刚坐了车,头有点晕,想出去呼吸下新鲜空气。”我主动上前赔笑着跟爷爷说。
“哦,不要紧的。多坐几次就好了。”刘爷爷陪我坐下,关切地望着我老婆远去的背影,说完便朝里屋大喊:“芳芳!衰伢子来了,快倒茶。”
“不用不用,谢谢!”我忙站起身子连连摆手。
“厄!”里屋传来女人的说话声。
声音很动听,极富女孩磁性。她一定是刘爷爷的孙女刘小芳。
刘小芳有极其悲惨的身世,5岁时父母在去城里赶集时出了车祸,死了!爷爷悲痛至极,却不敢把这事告诉正在上大学的哥哥。小芳长得很漂亮,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三年前,那年她18岁,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所以在家务农。不过后来就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是不是结婚了?乡下的女孩子一般结婚很早,照我们这里的习俗,女孩子一般18岁就开始相亲了。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子,又有这么好的家景,她家的门槛一定被媒婆踏破了。
我能知道的只有这些。
“爷爷您坐,我自个去倒吧。”我回过神来,寻着小芳的声音走进里屋。这似乎有点反客为主的味道,或许是出于想见见小芳的诱惑。就因为这样,在我进入里屋之前,刘爷爷在说什么,我也听不清楚,也没听见,仿佛走进另外一个世界。
里屋是间卧室,入门左侧有张书桌,上面有盏台灯和一些课本。对面墙边有部饮水机,右侧墙角有张大床,铺着席梦思床垫。床边有一张床头柜,上面摆满了各种人工香水及洗发沐浴露。床上被子和衣物叠得很整齐,枕边摆了一个绒毛制的狗娃娃,十分可爱。四周墙壁一片粉白,贴着人物明星的照片。突然,一侧的门打开了,一个浑身湿哒哒的,穿着红色肚兜,体态匀称丰满,肌肤雪白似雪手里拿着浴巾的长发女郎闯了进来。当我们四目对视时,“啊”我和女郎同时张大嘴巴,但都没有发出声音。
是的,她就是小娜。霎那间,我血脉喷张,终于看到了什么叫做“人间尤物”。
“衰哥,是你?”小娜先是脸上微微一红,但也没顾忌什么,径直走了过来。“哇!这是什么年代?女孩子都这么开放啦?”我心想,一时却不知是喜悦还是忧伤。
“是……是的。”我点点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低下了头。我不敢看她,我知道继续看下去的后果,也知道自己已是有妇之夫。我想马上走出房间,刚走出几步却又停住了,我是进来倒茶的,茶没找到怎么好出去?
小芳领会了我的意图,她没有避让,径直拿起床上的衣物快速穿好,就当我没存在似的。我此刻内心活动激烈,就是该不该偷看一下?最终的事实是我没有看。小芳穿好衣服后,打开了床头柜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茶叶,撮了点然后走到饮水机前,拿了个塑胶杯泡上,便款款地向我走来。
我抬起头,不知是感激还是紧张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双手接过杯子,捧在怀里,出神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美女。清纯,可爱,妩媚,三种女人特有的气质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小芳,你好吗?”我在心里说。
我有点哆嗦地举起杯子咪了一口,然后放到书桌上。
“回来挂亲(挂亲是我们这里清明节拜祭先人的俗语)啊?”她低声问我。
“嗯!好久没见到你了,真的好漂亮。”我不由脱口而出。
“是真的吗?……”她害羞得低下头,突然,她上前一把抱住我,“那你有没有想我?”
“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镇住了,心蹦到了嗓子眼。理智使我马上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挣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对不起!我已经结婚了!”
“不!怎么会这样!?”小娜方才的笑容瞬间变成一脸委屈,开始使劲地摇晃脑袋,双手在湿润的秀发上猛抓猛挠。不一会儿,她的头皮抓破了,殷红的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小芳,你是怎么了?不要这样!”我低声说着想上前制止她这种自虐的行为。
我扑了个空,霎那间,她人不见了。
我能感觉到,刚才还热乎乎的手,一下子就起了鸡皮疙瘩,并且很快蔓延全身。心脏也似乎挪了位,我无法判断它是否还在膨胀收缩,往四处一看,什么都没有。只是突然瞥见,壁画上明星的眼孔流出了墨汁一样的东西,顺着墙面滑了下来。
倒吸了几口冷气,扭头便往门口跑去。门口站着一个女人,身穿白色素衣直到脚底,披肩散发,苍白的皮肤裹着一个骷髅头,竟没有肌肉!两只眼孔不停地滴血。身后,几乎所有本来不会动的东西都开始不安分起来,“叮当乒乓”地响个不停。整个房间的光线一会强烈一会阴暗。
“不要啊!”我按捺不住凄厉地喊道,此时已恐惧到极点,双腿一软跌倒在地,浑身麻木不仁,我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活着。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骷髅头人说话了,嘴皮一张一合中,露出两排寒光闪闪的牙齿,凭直觉来说,这不是小芳的声音,酷似一个深闺怨妇半夜的低声抽泣。
“我?”我不敢再看她,睁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地面,努力地搜索着脑海,可就是想不起曾经背叛过什么人。
骷髅头人向我走来,看起来它的重量应该不会超过10克,因为地板感觉不到任何震动。“哈…哈…”又是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你忘了?好,那我现在告诉你!三年前的今天,你趁天黑之际,强行掳走了一个正独自坐在院子里幻想的女孩,然后将她按倒在草堆里,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情……”
我想起来了!真的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当时吃了晚饭不久,在酒精的作用下并没有看清楚她就是小娜。事后,我曾彷徨不安地努力安慰着那个女孩,并信誓旦旦地答应以后一定会来娶她。可是,我没有遵守约定,并很快忘记了这个女孩。想不到她竟然就是我最敬爱的刘爷爷的孙女!这么说,她现在是鬼?她是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从那以后没和我联系?我记得当时我留下电话号码的。
女鬼小芳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继续说:“…我不敢把这事告诉爷爷,也不好上别人家打你的电话。每天晚上我都是以泪洗面,几次都想死掉。可是我又担心爷爷会受不了这个刺激,我将唯一生存的希望寄托给了你,希望你有一天能上门提亲。每逢到了你回乡的时候,我就呆在家里,期盼你的诺言会马上兑现…你不知道,今年春节,村里一个富户看中了我,三天两头往我家跑,跟我爷爷谈提亲的事。爷爷禁不住软磨硬泡,最后答应下来。那富户在这里盖了一间新房,强行将我和爷爷搬过去住。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是要和他结婚。我不爱他,我心里只有你……在搬过去的那天夜里,在那个富户的淫威之下,我逃了出来,一时想不开便投河自尽了。可怜我的好爷爷,他第二天早上发现我在河边的尸体,一口气接不上来,也……呜呜……”小芳开始抽泣起来,尽管哭泣声阴森恐怖,可我并不害怕。
“我对不起你!小芳!”我歇斯底里地呐喊,拜倒在地,不停地磕头忏悔,双手在地板上狠抓乱锤。真的,我也流血了,流的是人血!
“傻孩子,你们是真心相爱的,爷爷不怪你,其实爷爷最看好的孙女婿就是你。”刘爷爷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到了我的跟前,“好了,小芳,心上人你也见到了。世事竟迁,算了吧!他还是爱你的。我们该走了……”
“嗯!”小芳应诺了一声。
我抬起头,看着他们。他们已恢复人形。笑了,笑得是那么纯净,那么善良!就当我张嘴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爷孙两已消失了,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小芳!你一定要等我,我很快就会来陪你的!”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并重复这句话。不知什么时候,我倒下了。
也许过了很久了吧?我听到老婆在我耳边焦急地喊:“阿衰,你怎么老说傻话?你疯了?”
医院里,一架担车正急着往病房赶,帮忙推车的有我老婆和爸妈,一名男子目不转睛地仰视着天花板,躺在担架车上。从这一刻为起点,对于这名男子来说,一种全新的生活开始了。这么说不光是他即将面临新的生活环境,更多的是他对爱情的追求和理解已经有了新的认识。至于在他一生中这种心态还能保持多久?那却是将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