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韵

朦朦胧的，我徜徉在一片音乐声里。这音乐铺天盖地，时而和谐舒缓，行板如歌，时而奋发激昂，潮起潮涌，……这是久违的悦耳之音啊，源自何方？惊异间，随即完全清醒过来，原来我是睡在乡下旧居二楼的床上，振荡耳鼓的原来是居所前面满田满垅的蛙鸣！时值春分，又临近春社，天气温和，春意氤氲，正是从冬眠蛰居中复苏过来的蛙族们呼朋引类、繁殖交配的狂欢时节。我们乡下有“蟆蝈嘈社”一说，就是指春社前后这种热热闹闹的情景。

正由于厌倦城市的喧嚣，我才逃避似的回到乡下，以温习安谧宁静的旧梦，眼下，蛙类朋友善解人意地为我演奏出如此波澜壮阔的天籁，我真是感动不已。睡意已烟消云散，于是披衣下床，拿起手电，步出门外，要去田畴间零距离领略一番那众多乐手演奏的交响乐……

上弦月已挪到西山顶上，乌蓝的天穹上星辰闪烁，在月光星光的辉映下，田畴间纵横的阡陌依稀可辨。 我在一块泱满水的田边伫立，一一地分辨着乐手们演奏出的音乐。“咣，咣——”我知道，那是老蛤蟆的大堂鼓，雄浑有力，似把空气也振荡得微微发颤；“咕噜咕噜——”，那应是一种青皮蛙吹奏的唢呐，节奏何其欢快；“哕哕哕哕——”不用说，那是“背心蟆蝈”演唱的生活进行曲，昂扬而激越；“哇哇哇哇——”嘿，那可能是虎皮斑蛙在演唱咏叹调，旋律简洁，情感丰富。

 我蹑脚徐行，这里那边，近旁远处，有丝弦独奏，有管弦合奏；大合唱，群情激越，小演唱，轻歌曼舞。款款朗朗，鼓乐喧天抒胸臆；嘈嘈切切，大珠小珠落玉盘……只觉得整个田野就是一个大乐池，演奏的是一首规模恢弘的协奏曲，自有谁在统一指挥。有时候，乐谱中也出现休止符，音韵斩钉截铁般戛然而止，全场一片沉寂。而当休止时值一到，顿时又金鼓齐鸣乐翻天。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我惊叹于蛙类卓越的音乐天赋，按亮手电，好奇地轻轻走近水边，想一睹艺术家们演唱时的风采。光圈中，一只拇指大小的青皮蛙盘腿蹲坐在草茎旁，只见它先吸一口气，就把肚子鼓起來，然后肚子缩小，喉部下面鼓突起一个薄膜般白腻的大气囊，就发出音来。——那是一种共鸣音，是怎样产生共鸣的，那应是大自然的秘密，我可不知道。我突然心血潮来，想向青蛙学习唱歌，搞人蛙合唱，就吸气鼓腮，如此这般，却发不出音来，最后只好抵着舌尖，勉强发出“吱吱哕哕”的叫声。可一听到我的叫声，周围不小范围的蛙们立即警惕起来，息声罢唱。手电光圈中，一只青皮蛙跳进水中，藏匿起来。我为搅扰了它们的演唱而愧疚，立即屏声静气。过了一阵，它们才解除警报，重新活跃起来。

鸟叫山更幽，蛙鸣夜犹静。这份幽静，这份安谧，怎不叫人心旷神怡，又怎不叫人浮想联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