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盈决定在田埂上坐下来,因为她发现,在那杂草丛生的地方刚好有一块比较方正的石头。
四周异常的安静,只见旷野星空和模糊的远山的影子。 可盈想不起花园里的玫瑰是否已经开放。她只想这样静静地坐下来,在这样远离尘嚣的郊外田野上,静坐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田野上似乎洒满了银色的月光,好凄清又好柔和的一片。
可盈便想起了雪,白雪的素心。还有那“若愿素心相赠,不防悄悄相传”的诗句。 那是林鹏在他的耳畔念过的,林鹏说“你是白雪做的可盈,你沉思婷立的身影是一道亮丽隽永的风景可盈,雪美,人更美哟可盈……”
然而美丽的白雪化了,只有那断瓦残桓处留下的一星半点的残雪。总在可盈的心灵上盘旋,挥之不去。可盈曾经以为残雪好美。可是林鹏说:“我不喜欢残雪的,可盈,我无法欣赏那份残缺的美。”
星星在天际泛着幽冷的光,有一些细细碎碎的虫鸣传进了耳鼓。可盈托住下巴,伤感,就这样包袭过来。可是别去想残雪吧,别去想林鹏吧。也许该去写一首诗,一首呼唤白雪的诗,林鹏说过,你的美丽与白雪同在可盈。
又是林鹏,可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但是林鹏说得对极了,不是吗?可盈的心是白雪做的,落雪的日子里,她总可以去雪野中寻觅无数的诗句。早在学生时代,她便被同学们戏称为“雪中诗仙子”了。她喜欢那白色的世界,那四顾无人的旷野,没有太多的繁华,一个人的世界是那样的安宁与静谧。可是林鹏来了,在那个雪天,他披一袭白色的长围巾如神话中的白马王子一样突然来到了可盈的世界里。
“希望没有吓到你,寻梦的白雪公主,” “王子”这样的开场白委实让“雪中诗仙子”睁大了那双惊奇的秀目。
“寻梦”,多么确切而又生动的词语。可盈不由有些呼吸急促起来:“你说‘寻梦’,谁告诉你的?”
“你的眼睛”,“王子”笑盈盈地看着他,“你的眼睛里写着蜜蜜麻麻的落寞,还有许多伤感意味很浓的诗句”。“王子”说着,悠闲的用双手接住了一片正飘然而下的雪花。
可盈怔住了。她有些不知自己置身何处了,仿佛就是童话世界里的境界,她呐呐的问:“你观察我有多长时间了?”
“半个月了吧”“王子”说,“请原谅我的坦白,半个月前,我突然有了一个嗜好,那就是静静的贮立阳台,看这坪内的飘雪,因为飘雪里,总有一位寻梦的白雪公主……
也许故事里的主人公,常常是这样美丽地相遇的吧。可盈想,眼睛里渐渐的有一层雾气在升腾,远山的影子更加模糊了,可记忆里,那个雪天的印象却越来越清晰。
林鹏林鹏林鹏,那么美丽地相逢的“王子”,他说“我的如诗的风情只是为你而飞扬,我美丽的故事只为你一人讲述,可盈。” 多少个雪天,他们互相依偎着在雪中浅吟低唱,寻觅着美丽的诗句。
“你知道吗可盈,王国维《人间词话》里描写的人生三个境界,其实也是爱情的三个境界,林鹏说,然后他轻声念:‘昨夜西风调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
可盈心下震动,她动情的接下去:“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第三句,我要改动一下,”林鹏抢着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白雪飘零处。”说罢,他蓦然拥她入怀,“可盈可盈可盈,我美丽的可人的雪仙子呵,你可知,当我在阳台上眺望,却发现在白雪中独自寻觅的你时,我的心是怎样的颤动的吗?你让人想起李清照的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所以我来了,可盈。我不想让那么美丽的雪地里,开的却是一朵忧伤的花。”
可盈流泪了,可盈抽泣了,为了那美丽绝伦的爱情的境界。那曾是她一生最美的冬季,就在那个冬天,他们共同谱写的辉煌篇章《雪的梦》出版了,他们在雪野中相拥庆功,幸福的泪水撒在那个洁白的世界里……
起风了,可盈觉得有什么模糊了自己的视线,风从田野的四面扑过来,旷野一片岑寂,月光照在田野上,惨如白纸。
一切都过去了,美丽的白雪,瑰丽的梦。
可盈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也许生来 /注定孤独/ 你轻薄的生命/ 总是只能美丽那么一瞬/ 在太阳炙烤的地方/ 你承受不了太多的温暖/ 只有/ 让泪水随风…../ 这是好早以前,自己写给雪的诗,为什么要告诉林鹏呢?那个早已随风飘逝的错误的爱情故事?那个原本不该发生的故事,就这样毁了自己一生洁白的冬季。可是,我年轻的心只是想要品尝温柔,我只是不经意喝下了那么一杯苦涩的酒,我只是犯了那么一个傻傻的错误,因为那个男孩,曾经是一棵结满了诱惑之果的歪脖子树……可盈失神的绝望的跟林鹏解释着,在那个她们初识的草坪里,那时候,雪早已化了,只有一些残砖败叶处还留着一星半点的残雪。
林鹏僵硬的立在那里,象一尊雕像,好久好久。他那幽怨的目光望向了那断砖缝隙中的残雪“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秃坦”,花儿凋零了,芳踪无觅,白雪消融了,美丽何存?
林鹏悠然长叹:“我不喜欢残雪的,可盈,你知道我无法欣赏那份残缺……” 林鹏走了,从她的生命里,从那个不再纯净透明的世界里,消失了,消失了…..
轻轻的我来了,正如我轻轻的走。可盈心下疼痛。脑海里浮现的,只有那一片狼藉的残雪…..
慌野秋又深了,所有的故事都老了,有泪珠从她的脸颊上滚落下来,咸咸的,不,苦苦的。秋虫唧唧哝哝的鸣叫又响起来了,象悲哀之弦演奏的挽歌。
风从田野的四面再一次扑过来,她觉得好冷。
冬天就要来了,会不会再下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