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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一梦

原创 子齐 2025-12-27 21:48

我在陡坡上踩空时,积雪正簌簌地往下掉。前蹄打滑的瞬间,头羊的铃铛声还在风里晃荡,等扒住岩缝抬头,天边的黑云已经吞没了最后一片灰白的尾巴。


雪粒子刮得脸生疼。往年这时候,我们该在盐湖边上啃地衣了。阿妈总说我的右角断得不吉利——三岁那年被狼扯去半截,现在连方向都辨不清。我拱开雪层找草根,冰碴子混着沙土在牙缝里咯吱响。远处有铃铛声,却不是我们族群铜铃的闷响。


那群藏羚羊出现在第三天清晨。二十来只,母羊居多,小崽子们挤在中间像团滚动的灰毛球。我隔着冰河望见他们啃食冻土下的针茅草,头羊的角在雾气里泛着青玉般的光。蹄子比脑子动得快,等我反应过来,冰面已经在身下发出细碎的呻吟。


头羊第一个发现我。他喷着白汽退后半步,新长的犄角还没完全打卷,警惕得像个守着粮仓的土拨鼠。母羊们把幼崽往身后拢,有只怀孕的甚至用前蹄刨地。我垂下断角示好,积雪在睫毛上凝成冰珠。


他们默许我走在队伍末尾。夜里扎堆取暖时,我的后背总露在风里。那只额头带白斑的母羊最凶,有次我凑近想舔盐碱地,她突然扭头撞过来。幼崽们倒是对我的断角好奇,但刚靠近就被母羊用尾巴抽回去。


第二天傍晚下起冰雹。我们挤在岩壁凹陷处,小羊羔的奶膘味混着陈年尿骚直往鼻子里钻。我小心地蜷在边缘,舔岩缝渗出的冰棱充饥。有只半岁大的崽子凑过来嗅我的伤腿,他母亲立刻发出尖锐的警告。头羊的角抵上我的肋骨时,冰雹正砸在凸岩上噼啪作响。


最后那夜我几乎没合眼。月亮像块冻硬的骨髓,卡在昆仑山缺口处。幼崽们在母亲肚皮下睡得安稳,此起彼伏的呼吸织成温暖的网,而我始终是网上沾着的枯草屑。天没亮我就走了,蹄印留在霜地上,很快被风搓成模糊的小坑。


现在我又独自走在冻土带上。左前腿的旧伤开始发胀,但风里隐约有盐湖的咸涩味。东边泛起蟹壳青时,我望见远处有团移动的影子,可能是黄羊,也可能是迁徙的野驴。鼻尖突然捕捉到一丝嫩芽的酸香,这才惊觉向阳坡的雪已经薄得像层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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