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冬至,天雨寒凉,心亦随之莫名一颤。
冬至又至,外婆周年,莫名感伤涌上心头。
去年冬至夜,北方的户外出奇的冷。冥冥之中似有感应,我在天津的某个角落坐立不安,无所适从。我频繁地拨打母亲的电话和微信视频,老人机关机,微信无人接听,心情随之降至冰点。我迫切地想知道我的母亲在哪,在干嘛?是不是在陪她的母亲?
我是如此的不安,却没人能告诉我答案。直至11点多,大哥在群里回复说:打邻居电话得知母亲去探望外婆,忙着招呼外婆娘家和婆家侄子、媳,侄女、婿几十号客人。10点过才回家,正忙着喂养牲,无暇接听电话,勿念。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却依然忐忑。
冬至前一天,大哥电告外婆摔伤了,我即刻致电母亲详询近况,母亲欲言又止,心有戚戚焉,我心也如猫抓,甚是不安。
翌日大早,正欲拨打母亲电话,电话骤然响起。我一激灵,机械的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母亲正长声号哭:“崽啊,昨夜里客婆行瓜哩呢(外婆走了)”随之是一阵紧似一阵的放声大哭震撼我的耳膜。我脑壳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劝母亲莫要太伤心,不要哭坏了身子。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哭喊:我的娘呢,我的娘啊······我只说了一句:我马上回来,然后默默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眼角一热,潸然泪下。
外婆走了,就在这个冬至寒夜。
外婆已近百岁高龄,是为喜丧。我以为我不会哭,但终是涕泪如雨。
外婆生于民国14年,逝于公元2020年冬至夜。老人家走得很安详,留给后人的是无尽的思念。
外婆半生坎坷,命运多舛。即便外婆在生的时候,我的母亲每每谈及外婆的往事都止不住的落泪,直言外婆当年太苦了。听外婆讲:外曾祖父离世时,外婆5岁,舅爷爷3岁,顷刻间顶梁柱断,母子三人相依为命。翌年,外曾祖母撇下姐弟二人改嫁。姐弟二人遂与他们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母亲不止一次和我们讲起她的外曾祖是如何的暴虐,她的母亲我外婆是如何备受虐待。外婆年方10岁,就要每天边带弟弟边纺绩,且必须纺够几个绩坨坨才能睡觉。数九寒冬里数次因没纺够足量的绩而被她的爷爷用铜烟锅劈头盖脸的抽打,直至完成任务。
在那个兵荒马乱盗匪横行的年代,外婆姐弟能侥幸活下来实属不易。我仍清晰的记得90年代外婆来我家帮忙摸红薯时,晚上跟我母亲诉当年的苦,外曾祖母刚改嫁那会,每逢夜幕降临,舅爷爷就哭着喊着找娘:“阿姊娘诶,阿姊娘,你去哪里了,你回来带我哩”声声呼唤,催人泪下。他们的爷爷每每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又止不住的呵斥我的外婆,外婆必战战兢兢地一边哄年幼的弟弟一边做家务。
某天傍黑,土匪进村抢掠,恰逢外高祖去黄桥街上未归。满院子人喊马嘶,火把通明,犬吠阵阵。姐弟俩孤苦无依地躲在路边的草丛里瑟瑟发抖,外婆说好几次匪徒从他们藏身的草丛边踏过而未发现他们,外婆自己身如筛糠还要紧捂弟弟的嘴,心怕发出声响被土匪发现。个中辛酸,外婆终身未忘。
外婆具体哪年过门到外公家,我未考究。只听说外婆过门不久,外公的娘就因二外公被抓壮丁而当场气绝身亡,其时我的外公正在国军部队与鬼子拼命。听外婆讲太外婆气绝身亡时,最小的姑奶奶还爬上去吮吸奶水。
八口之家倾刻分崩离析,外婆长嫂如母。自己尚懵懵懂懂少不更事,却早早扛起生活的重担。既要端茶倒水侍候公公,又要照顾年幼的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待抗战胜利,外公解甲归田后成亲,夫妻同心与太外公一起抚育弟弟妹妹。日常喂猪打狗,缝补浆洗都是外婆一肩挑,数年如一日,一刻不敢懈怠。直至解放后四个弟弟一个妹妹相继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2019年12月,86岁的四外婆出殡时。94岁的外婆一直坐在村口哭诉。哭她们心酸的过往,哭她们几十年如一日的妯娌姊妹深情。外婆声泪俱下地与她的子侄儿女们细数,他们妯娌五个相处几十年从未红过脸,从未大过嗓门,和和睦睦客客气气的,听者无不动容,闻者无不落泪。
1986年外公故去后,外婆即一个人生活。舅舅们每年按月纳粮,母亲和小姨姊妹俩负责些日常零用,生活尚且过得去。那时候,我们也时常前去探望,直至南下深圳务工。
外婆身体健朗,除生活自理外,二十几年间还相继照看大了几个玄孙辈,直至80好几岁了才算正式退休不理朝政,却还对小的曾孙、玄孙辈心心念念。
2015年,我母亲在深圳带我的幼子。听闻外婆腿脚无力卧床不起,母亲撇下她小孙子急忙赶回娘家服侍老娘。其时外婆已卧床几日,水米不进,气息奄奄。周边的医院已经婉拒开药和打针了,都觉得外婆来日无多了。母亲回乡不久,我也返乡看望外婆,其时外婆已经瘦骨嶙峋,两眼无神了,我心中甚是纠结时准时返深还是留下来多陪外婆几天。我母亲和小姨两姊妹霸蛮请赤脚医生打吊针,输葡萄糖、氨基酸,喂西洋参水。我母亲衣不解带的陪侍了三个月,奇迹般的把外婆抢回来了。
2016年国庆,我和朋友携小女去看望外婆。我们走到身后时,外婆正俯身在刷洗一个尼龙袋。看到我们,外婆欣喜异常,搂着曾外孙女连声说好好好。看脸色外婆已完全康复,气色如常。问及日常生活,说是每天在院子里和她的老妯娌姊妹们走动走动拉拉家常。外婆念及我母亲农历10月的生日,非要把自己喂养的一只足足七八斤的老母鸡要我带回深圳给我母亲过生日,我连声婉拒谢过。
2018年除夕,我们兄弟和姐姐携儿带女陪同母亲去看望外婆,外婆见到久未谋面的一群曾外孙子孙女精神大振,分外高兴。
2019年10月,和母亲再次前去探望外婆,其时外婆又身有微恙,卧床几天了。母亲每天一趟往返去照看她,四外婆每天也拄着拐杖到外婆床头陪外婆聊天。我和母亲把外婆搀扶出来晒太阳,尽管就在自家走廊,外婆依然要母亲给她梳洗得一丝不苟,包上黑色的包头不(头巾)方才安心地坐在外面和我们聊天。外婆问及我的小孩们为何没有一起回来?而后又自言自语说他们要读书,回不去。我把手机了小孩子们的照片和视频逐一放给外婆看,外婆起初笑得合不拢嘴,看到后面遽然嚎哭失声,跟母亲和四外婆说:“看我这些曾孙们这么逗爱,你叫我何舍得走呐······” 我们连忙安慰外婆,愿她和四外婆都活到120岁。不成想,十月一见,与四外婆一别就是一生。
2020春节,因新冠肺炎的影响,出行甚是不便,外婆一个人的起居饮食也日渐吃力。小姨把外婆截取县城,外婆甚是不习惯,不到元宵节就要表弟接她到我们家和我母亲一起住。清明节,我照例返乡挂青,外婆喜吃素,少食荤腥,在我们家饮食如常,每餐饮少量米酒。气色很好,精神状态极佳。见我拍照,外婆甚是高兴,殊不知,这也是老人家留在我手机里最后的影像······
当日滨海机场到黄花机场已无余座,我即刻启程往大兴机场。采用北京飞长沙,长沙飞武冈的方案当天即可到家。辗转几千里,只为见您最后一面,送您老最后一程 。从此,您魂游天国,身归大地。您长眠,我们长念。
往事历历,不胜唏嘘。
今又冬至,我们只能看着照片想您。外婆,愿天国的冬至温暖如春。
免责声明: 本文内容来源于黄牯 ,不代表本平台的观点和立场。
版权声明:本文内容由注册用户自发贡献,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武冈人网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不拥有其著作权,亦不承担相应法律责任。如果您发现本站中有涉嫌抄袭的内容,请通过邮箱(admin@4305.cn)进行举报,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涉嫌侵权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