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烟客

在我的家乡，有一种驱鬼的仪式，叫做“放烟客”。小的时候曾亲身经历过一次，有个时候想起来，这做为一种奇特的家乡风俗，也蛮有韵味的。

　　一段时间，村子里似乎有些晦气，不光是有人接连死去，连性畜也发了瘟，还有人晚上常常听到怪叫声，或见了不干净的东西等。这个时候，上了岁数的人都知道，村子肯定是被小鬼缠住了，应该驱一驱才行。于是几个德高望重的爷爷辈人物便出来主事，一面去请道行高深的师公来“放烟客”，一面每家每户筹集钱粮。这种事情远比筹集修公路的款来得迅速而轻易。

　　“放烟客”似乎是所有法事中难度最大的一种，所以非得一位高深的老师公来做不成。在下午的时候，村人就在村子外的一块空地上用方桌搭了一个法台。法台有两层，方桌上再加方桌，最上面的方桌上则摆着各色道具，香烛纸还有桃木剑、牛皮鼓等。另外还要准备许多用纸扎的各色小鬼的形状，堆放在法台前旁一棵大树下。一切准备妥当了，夜的帷幕也渐渐拉开了。

　　许多火把燃起来，鼓声响起来，每家每户的青壮男子，也要从家里走出来，到现场帮忙。最开始的时候，是老师公一人在表演。他坐在最上层的法台上，头戴高帽，身披道衣，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用剑挑着纸往燃着的烛上点，一会儿往剑上喷水，说来也怪，那剑一喷上水，反而连剑身也燃起来了，老师公舞着的剑就成了一条火龙。后来他弃剑用手，做了很多奇形怪状的手势，同时连续不断的大声念着谁也听不懂的经文。事后听人说，这就是让村子里所有的孤魂野鬼集合的意思。到这个时候，底下的人也开始行动起来，村人们将那些预备的纸鬼扛在肩上，在法台前面的空地上，踩着鼓点乱舞起来。老师公越来越起劲了，他还要将第二层的法台弄翻，站在第一层的法台上，独自一人舞一张方桌。看起来他老态龙钟的样子，那张他刚刚坐在上面使法的方桌，在他手里舞弄起来却跟用桃木剑一样灵活。“放烟客”的绝活也便在这里了。

　　老师公终于做完了法，该他老人家歇歇的时候了。所有的纸鬼又被堆放在大树下，准备一个个烧掉。到这里已经将所有的孤魂野鬼从村子每个角落揪出来集中到一起，接下来就是要全部将他们送走。于是便将现场的青壮男子分成几个小组，每组四人，一个人持一面小锣，打锣开道，一个人手心上有老师公画的令符和高举着的一个火把，紧跟着开道的人跑，后面两个一个拿一小壶，小壶里装着粥，最后一人则拿一大把燃着的香。一声令下，几个小组分几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出发。在漆黑的田径小道上，锣声不断，几路火把快速向前延伸。每个小组的人都必须是跑着前进的，且每隔一小段的距离，还要停下来，在路边倒一点粥，并插三根香。就这样一路引着小鬼们，远离村庄。

　　小鬼送走后，仪式没有完。老师公经过休息，又精神起来，他还要拿“海号”（方言，即用牛角做的一种乐器）来吹，吹“海号”非但要有力气，更需技巧，也只有老师公一人能吹。他要连吹三声，每吹一次后，所有的人都要竖起耳朵仔细听，听“海号”的回声，回声落在哪里，即表明那些送走的小鬼就落在那里。还有一种传说是，回声落在哪里，那里最近几天内，即会有新的魂灵出现。

　　最后的一个法事是讨吉利。即在那大树旁焚烧的纸鬼前打卦。由一个主事的人先说吉利的话，然后打卦，运气好的人，第一卦就会打中，大部分人，三卦之内，也会打中。若是三卦之外，主事的便要去老师公那里讨经文来念，念过之后，再打，就中了。主事的人要给全村每一个人说吉利话和打卦，不在现场的要由亲人在一旁代替。

　　放一次烟客，要动员全村的人，且要折腾一个晚上。但是放过烟客后，第二天人们的精神好多了，心也安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