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乡,落难,找我,要求进厂。
经我上下奔走,终于帮他在厂里谋得一个工作。
老乡说他没钱,于是又借他人民币三百。
他千恩万谢,连声说发了工资还你,到时请你喝酒。
我笑笑,叫他别客气,反正我吃住方便,你随时可以到宿舍找我。
老乡也真不客气,自此天天下班来我单身宿舍,在我房里看电视,同时蹭酒蹭饭,甚至在我宿舍冲凉,连洗发水沫浴露都用我的。
转眼,到了他进厂发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
出粮的当天,全厂放假半天。我领到工资,上市场买酒买菜,做好饭菜叫他来吃,没想到打他电话关机,工厂里满世界找不着。有同事说,他领了工资就一个人出去了。
晚上,老乡回来,醉醺醺敲门,大着舌头问我:“听说下午你找我?”
“是啊,我想请你喝酒,到处找不见人!你下午哪里去了?”
“我,我,我下馆子喝酒去了!”
“你一个人吗?”
“是,是,是啊!我,我,我好久没这么爽过了!”
自始至终,他没有提还钱二字。
我听了,无语。
他第一个月上班没满,二十天不到,领到手也就几百元工资,钱不还就算了,还一个人下馆子吃香喝辣,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
突然,我想起他曾说发了工资请我喝酒的话,现在他竟然一个人去吃独食,喝酒买醉回来还没半句客套,我的心里确实不是滋味。
他没事人一样,以后继续来我房里看电视,蹭酒蹭饭蹭我的洗发水沫浴露。
第二次发工资,工厂放假一天。我又做好饭菜,打算请他喝酒,顺便叫他还钱。又是打电话不接,满世界找不见人。他单位负责人说,他还请了一天假呢,说是有急事要处理。
两天后他回来,仍然来我这里看电视。关于还钱的问题,这次他倒先开了口:“我现在钱花得差不多了,你那三百元,我下个月还你!”
“什么?刚发工资,你就唱没钱,你搞什么事去了?”我实在讶异,声音近乎尖叫。
他嘿嘿一笑,缄口不言,脸转了个向,眼睛继续盯着电视屏幕不放。
然后我下楼买酒,顺带炒了几个小菜。他一见有酒就来了兴致,立马电视不看,和我推杯换盏喝起酒来。
我频频相劝,终于将他灌得迷迷糊糊。这小子一迷糊,实话就说出来了。
“温州城的小姐,真是个个价廉物美,功夫了得。我是去过一次,还想二次,流连忘返啊……”
我听了他的话,喉咙里像吞了只苍蝇一样难受。
温州城是镇上一家发廊的名字,听说里面的小姐很正点,服务很出名。原来前两天他请假,是花钱去办艳事啊!
不想再和这种人交往了!他再来,我就有了脸色,让他没电视看没饭吃没酒喝没洗发水没沫浴露用。
于是,他就很少来了,最后根本就不来了。
我乐得清静几天,一心想着等他下月发工资,我好收回我三百元钱。
一天,我正在上班,他单位负责人突然打电话给我:“周主任,你老乡刚才被经理当场解雇了,你知道这回事么?”
“我不知道呢?发生什么事了?”
“他上班躲在化学品仓库旁边的角落里抽烟,被经理巡厂时发现,抓个正着,当场解雇,现正办离职手续呢!”
我知道,按照公司规定,跑到化学品仓库旁吸烟,不管你上班没上班,都是死罪,没人敢给机会。可我也纳闷,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个老乡,怎么这么沉得住气,也不打电话告诉我一声呢?
我脑子一激灵,明白了,这小子黑,想开溜,不打招呼就走,肯定是想避开我逃掉三百元债。
我立即追了出去,果然,这小子正在门卫室找保安签放行条。看来这小子离职的工资已经结算到手,准备叫保安检查行李签条子放行了。
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着实吓了他一跳。我看到他脸上的肌肉激愣激愣的绷紧,眼睛眨巴眨巴不敢看我,眼神游游离离忽闪不定。
“拿到工资了吧?”
“拿到了!”
“结了多少钱?”
“一千多一点。”
“我那三百元该还了吧?”
“我,我,我现在刚出厂,到处要钱,你的钱……”
“少啰嗦,还钱!”我向他伸出手。
“我,我,我……”他嘴唇抖动着,无动于衷,仍想赖。
“是不是我叫保安把你扣下来,你才肯还钱?”我有点不耐烦了。
正打算在放行条上签字的保安停了下来,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在保安的逼视下,他才不情不愿把手伸到裤袋里,拿了三张百元大钞给我。
我当着他的面,将钞票对着阳光照。还好,钱是真的。
收到钱,我再不说话,转身就走。
没走出几步路,突然听到他在背后大声骂:“姓周的,算你狠。我们还是老乡,你却这样待我,你做得太过分了!”
我转身瞄了他一眼,看到他一手提着行李包,一手在空中比划着,双脚跺着,身子腾空,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当时还真被他骂得有点迷糊,心忖道:这事发展成这样,到底谁过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