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说:没有人知道我的眼泪
水说:不,我能感觉到你的眼泪,因为你就在我心中。
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哦,不,应该是我曾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爸爸、妈妈、哥哥和我,爸爸爱着妈妈,妈妈爱着爸爸,也爱着我和哥哥,那时候的我是多么的幸福,天真可爱,无忧无虑,不会为任何事而烦恼,只知道玩,整天玩,玩得累了,玩得全身都是脏兮兮的,然后站在妈妈面前听着妈妈那满含爱意的斥责而笑嘻嘻,爸爸为着这个家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爸爸是妈妈的天,是我的天,也是这个家的天,他那慈祥的笑容,他那强劲有力的手,总是让我开心不已,爸爸经常用他那强壮有力的手抱起我,然后抛向空中,而我总是吓得大声尖叫,却换来爸爸的一阵朗声大笑,有时放学回家的哥哥看到后也爬上爸爸的背嚷着要抱,而爸爸却抱着我转过来轻刮着哥哥的鼻梁笑着说,小兔崽子,你几岁啦,羞不羞呀,然后又是一阵大笑,而在一旁做饭的妈妈轻笑着说,不要吓坏她了,爸爸则笑着说,那么容易,你看咱们的女儿挺强壮的,听不懂的我给了妈妈一个鬼脸,于是幸福的小屋里又溢满了快乐的味道。
快乐总是短暂的,幸福却只剩下了一秒,
幸福只持续到我八岁,然后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向远方,直到我不在的地方。
那一年,我读小学二年级,那一天,一如往常的我一回到家就冲向厨房找吃的,可经过妈妈的房间时,我停下了脚步,呆愣的站在那里,妈妈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床边坐着奶奶,一边唉声叹气的一边抹着眼泪,站在旁边的爸爸一脸愁容,双眉紧锁,双眼空洞地盯着躺在床上的妈妈,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悄悄地走到爸爸的身边睁大眼睛问:爸爸,妈妈怎么啦!是不是睡着啦。
从那以后,幸福的小屋不再欢言笑语,不再幸福快乐,阴云笼罩着小屋消散了幸福的味道。
妈妈病了,肝癌晚期,那时候的我并不清楚这个名称的概念,只知道妈妈病了,看到妈妈那憔悴的容颜,我就心痛,然后拼命地帮妈妈做事,煮饭、洗衣服、喂猪、割草我都学会了,我单纯地只是想让妈妈多休息,因为妈妈看起来很累,还经常昏倒,可这并不能挽救妈妈生命,因为贫穷的家庭支付不了那庞大师口的医疗费,所以,妈妈选择在第二年我九岁生日那天悄悄地离开我,那一天,我拼命地大哭,拼命地拉着妈妈的手叫她不要走,可妈妈不理我,一直闭着眼睛直到妈妈被抬进一个木箱里放进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洞里,然后被那些叔叔们用土埋了,我才知道,妈妈永远不会回来了。
时间一点点地退去,日子依然再过,只是我的眼里多了一份哀愁,我不再疯了,只是安静地坐在教室里看着老师翕动的嘴在唾沫横飞。失去妈妈的痛苦使爸爸显得更憔悴了,浑浊的眼布满血丝,脸上的愁容越来越浓,蚯蚓似的皱纹爬满了他的额头,沉重的的劳动使他苍老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已过百年,看着父亲那佝偻的背影,我的眼一阵潮湿,因为妈妈的病而欠下的债,因为我和哥哥的学费,压弯了他笔挺的脊梁,接着,奶奶也病了,这使得贫穷的家庭更加的风雨飘摇,我十二岁那年,奶奶也选择了在我生日那天离我而去,我不再哭泣、不再伤悲,只是呆呆地望着奶奶那干老松树皮似的脸,穿着孝服脆在冰冷的地板上,耳朵里到处都是哭声和刺耳的喇叭声,从此之后,村子里的流言蜚语像一场瘟疫一样地流传着,他们每个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而且还对我指指点点,伙伴们也渐渐的疏离了我,而我也慢慢地封闭了自己,我知道村子里的人为什么对我指指点点:那时我不到周岁,一次突然性的山洪爆发,使村子里承受了一次大灾难,而就在山脚下的我家更是不能幸免,急于逃生的家人忘了还在摇篮里裹着襁褓的我,山洪爆发,我安静地躺在废瓦堆里,一切停止之后,妈妈费力地拨弄着废瓦寻找埋在瓦堆里的我,两天了,依然没有发现我的踪影,奶奶说,算了,可能已经死了,妈妈不信,依然忙碌在废瓦堆里,终于从厚厚的石板下找到我,饿了两天的我早已哭得嗓子都哑了,后来,奶奶找到算命先生给我算了一卦说我命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也是个克星,好可笑,有福吗?我的福在哪儿呢?现在,每个人都避我如蛇蝎,我存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余的,多余的生命,有时我会想为什么没在那场灾难中死掉呢,也许我就不会承受那么多痛苦了,但是让我更难以承受的是——爸爸的出走,那时我念六年级,哥哥刚上初三,面临着终考,面临人生的选择,那天放假,我和哥哥回到家里没有看见爸爸,当时并没有在意,可是过了几天还是没有看见,我和哥哥急了,到处找,亲戚、朋友也帮着找,依然一无所有,村子又开始活跃了,说爸爸不堪重负离家出走了,像确是那么回事般的,纷纷指责爸爸的不是,同时又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哥哥的生命十字路口失去了依靠,而我也背负了沉重的悲伤。
我的家庭扮演着落小丑,村里的人每天好笑地看着这个充满讽刺性戏的上演,成为他们饭后谈资,轻松调笑。角落里、过道上落在我身上的,传到我耳朵的,都是关于我背叛的父亲。从此以后,我和哥哥相依为命,中考之后,哥哥没有上高中而是背着行囊踏上了南下的火车,我呢,则带着哥哥的希望进了省重点中学,在以后的几年里,没有任何关于父亲的消息。
总以为生活很美好,可上天偏偏总爱跟我开玩笑,无所谓,谁对得起谁,不再流泪,不再伤悲,心情溃烂成伤口,黑夜的角落里,独自舔着自己的哀伤。父亲的背叛,已不再让我原谅,昨日的悲我已遗忘,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生命的十字路口,我独自寻找着方向。
高考我落榜了,我没有任何迟疑,我了加入了南下打工的行列,无论任何方式,只要可以逃离这个充满伤痛回忆的地方,永远逃离这个地方,我别无所求。
高二那年,村子的人突然传来父亲的消息,在另一个城镇里,父亲带着一个女儿早已安家落户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心如止水,我的心早已冷了,连最亲爱最信任的人都可以背叛,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什得我爱呢?我还能相信谁,六年了,他没有给家里寄过一分钱,从来没有和家里联系过,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他背弃了他的责任,是一个不值得让我尊敬的人,一个不合格的父亲,我依然过着我的生活,可笑的是住在不远的镇上的父亲也没有和我联系过。他像是已忘了他曾有家,有一双儿女,似乎忘了,也罢。
过春节,哥哥带着女友回到家里,我只是礼貌性对她笑了笑就躲进了房间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最感激的人是我哥哥,没有他我也不知流落何方,可我知道,哥哥最终要有自己的家,自己的责任,他不可能供我一辈子,而就在这时,伯父也找到我说,你不要读了,家里困难,我无奈地看着伯父,拼命忍住想哭的冲动。是的,伯父他们对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们也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他们只是平凡人而已,哥哥并没有说让我不读书,可我心里歉疚,我不想成为哥哥的包袱,也不要因此而让哥哥的女友看不起他,我迟早也要走自己的路。
无论我怎样的不甘心,我还是相信了命运,服从了命运的安排。
我的人生不知道该怎样抒写,命运的安排让我充满伤痛,我陷入了生活的旋涡中,常常找不到方向,我渴望爱,渴望别人的关怀,可又怕受到伤害,于是套牢在自己的囚笼里,我从来不过生日,妈妈和奶奶去世的巧合让我充满恐惧。今天,我满十八岁,走入了成年人的生活,十八岁的年龄,十八年的伤痛回忆,不堪回首,我逃离过去,在这里,没人知晓我的过去,我的生活重新开始。
躺在清潭碧波里,鱼悲伤地望着同样颜色的天,哭着说:没有人知道我的眼泪。
这时,流水轻轻地淌过,怜爱地抚着鱼说:不,我能感觉到你的眼泪,因为你就在我心中。
鱼歇斯底里的恕喊:不,你撒谎,我已经没有眼泪了,我的泪早干了。
流水温柔的声音似天籁:可怜的孩子,你只是忘了哭而已。
蓦地,我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