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少有人喜欢住背光的房子,从早到晚晒不到阳光,从早到晚都是郁闷!但是我喜欢,因为它每月租金只需三十五元人民币,而我房间对面那间可以看日出的,每月租金需六十元人民币!我喜欢这房子还因为它有一个十平方米左右的阳台!这是这层房子三间房唯一的阳台!这阳台使我有一个释放压力的特殊空间,尽管它仅能看到相距三米左右同样做了防盗窗的另一座房子的阳台。自一九九七年元月一日起,我在这里度过了最五味杂陈的九个月。
一九九六年离开汕头后,我来到中山市一家台湾人开的绿化公司,来了三个月公司就开始大裁员,幸亏我熟悉业务快,能带班独挡一面。
起初我住公司集体宿舍,三床上下铺,共六人。一下班,宿舍里不是喝酒就是打牌,总是乌烟瘴气,想静下心来写篇日记都困难。
二十一岁的湖北妹桃子住我的东北房,那也是一间背光的房,东北面是房东兄弟的共墙楼,比房东的四层楼高三层!桃子的房西面开有一扇推拉木窗,木窗外是铁防盗窗。
桃子在电子公司跑业务,估计是个不努力的主,几乎每天都比我早下班。桃子是个放荡的姑娘,我搬进来五个月,她至少换了八个男人!而且,她做那事都是即兴的,有时就在客厅沙发上,而且一丝不挂,好几次我开门进去,特别尴尬!
“去房间不行吗?”我有时忍不住说, “照顾一下别人的感受! ”
”哟!哟哟!你还有感受?“桃子一点也不知羞耻,挑逗说, “要不你来感受感受? ”
我气得火从心底烧到脑门!我打开房门,再用力关上,听见客厅桃子浪笑。
“不用管他,他就是一个公公,一个没用的公公! ”
我对着房门呸了声,拿了瓷杯,撮了点家乡带来的炒茶,倒上热开水,来到阳台上透气。意外发现对面的阳台上晾满了花花绿绿的衣裙 ——我眼睛突然一亮!五个多月来,对面的阳台一直空空如也。我无数次幻想对面可能出现一个我父亲一般的男人,我母亲一般的女人,我兄弟一样的小伙,我妹妹一样的姑娘,哪怕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老奶奶或者是一个几岁大的小孩童 ——那些衣裙纹胸裤衩显示,对面房子住的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年轻女人! 我拿起笔,翻开笔记本,写下了我对对面阳台的向往。但是我又本能地抗拒对面阳台出现年轻女人!我的潜意识提醒我,我是一个有家室的人,自古红颜祸水,出门在外,要时刻牢记!所以笔记写好后我就把温茶喝了,赶紧回到房间,刚一躺下,门被敲得山响,我打开门,桃子把一大摞衣架穿好的衣服塞给我,说, “拜托了,要不要我以身相许?”
我接过东西顺手关门,这时我闻到一股久违的腥味,这种令人神往的腥味从桃子身上发出来却是如此叫人恶心!关上门后,我甚至想把她的衣服从三楼上扔下去!
六月初的这天阳光明媚,我接到经理安排的工作,去一别墅处绿化。别墅区主打桂花绿化,就是每栋别墅前主栽两棵桂花树。其它再配上四季青红刺木茶树呀草皮呀等等。经理要求得在九月前完工,业主要在香港回归那天入住的。我带领十来个弟兄加班加点,不知道累,因为经理说过,只要按时按质完成,每人至少可以领到三千元奖金!
我累了一天回到租房,刚打开门,就听到桃子享受到夸张的叫唤声。我很诧异,声音是从东边房子传出来的。我早上出门时那房门还是锁住的,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房门锁坏了,房东嫌换锁贵,自己钉了铁挂锁。肯定是桃子缠上了新房客!我不得不佩服桃子的手段,但是我就是不明白,桃子这么漂亮的姑娘为什么不找个好男人嫁了?她究竟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什么?她究竟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习惯性地来到阳台上,不自觉地去望对面的阳台。阳台里放了一把竹躺椅,一个穿白色旗袍的女人躺在上面,旗袍叉口的大腿白得耀眼!但女人的头被栏杆半遮着,只可以听见她熟睡的轻微鼾声。我深吸了口气,蹑手蹑脚地翻开笔记本,记下了我见到的一切!
第二天早晨我特别早,洗漱后便来到阳台,想见穿旗袍的女人,但是除了风吹衣裙外,我什么也没见到。我看了看电子表,准备去上班。打开房门,一个穿白衬衫打红黑相间领带的寸头帅哥迎上说, “您好!我叫小殷,是桃子的主管! ”
我客套了下,走向客厅门。
“帅吗? 公公哥!”桃子在背后叫我。
“比公公帅!恭喜你! ”我说。
“他名字叫公公吗? ”帅哥说。
”不是叫公公,他本来就是公公! “桃子说完,又一阵浪笑。
我走出来,带上门,那种浪笑才不那么刺耳!
今天我们给别墅栽桂花树。桂花树是业主交了订金由公司代购的,因为太大(树干有三尺多围,树冠有十来米)公司特意派了台汽车吊,但我们挖好坑好久了还不让栽,说是要等业主来。我们一直等到正午太阳最辣的时候,来了台三个刺的车,听说叫大奔驰。从车上下来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我们经理低头哈腰地上前迎接,说, “总算把您父女盼来了,可以开工了吗? ”
“你说什么?父女?瞎了你的狗眼! ”那姑娘甩掉男人的手,对我们经理厉声说, “给我跪下道歉!跪下! ”
经理吓得面色嘎白,但要他跪下道歉,他不明白是为什么,所以吱唔着,却没有下跪。
姑娘见经理没有下跪,气得粉脸变紫,说, “这树,不要了! ”
男人从腰间取下大哥大,用手指点了几下,再把它放到耳边,说, “你绿化公司吗,找你们老总!”
我们经理一听,赶紧上前抓着男人的衣服,男人问经理, “你知道她是谁吗?是我爱人是我心肝知道吗?去跟她道歉? ”
经理几乎是爬着走到姑娘面前,扑通一下跪倒,一边打自己耳光一边说, ”老板娘大仁大量,是我瞎了眼!是我瞎了眼!求求你原谅我,要不我就要丢掉这工作了!“
姑娘不吭声,怒气还未散。 经理急疯了,说, “要不我给你磕头!磕头! ”
说完头就往地上磕,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直磕得额头血糊糊...那姑娘方才罢休。
我心比冰冷!这个十七岁刚成年的姑娘居然是那六十多岁已满脸皱纹的男人的老婆!可汽车吊司机说,什么老婆?就是用来玩耍的情妇!姑娘好逸恶劳,正中了这帮龌龊男人的下怀,这种女人很少有好结果的。我突然想起对面房子里的女人,她会是干什么的呢?
接下来连续下了几天雨,夏季的雨总刮着很大的风,所以阳台上总会飘进雨来,桃子和小殷的衣服全收走了,我的也收起来。于是换下的衣服堆成了山,房子里便开始散发汗味和霉味!于是我们又不顾雨了,一齐把衣服洗了,全挤着晾在阳台上。总拿衣服让我挂的桃子居然自己亲自挂,我开玩笑问她怎么突然勤快了,你猜她怎么说?怕我弄脏小殷的黑T恤白衬衣!我操!
几天后晴了。我去外地给其它组帮了两天忙,一回来满屋怨气!小殷和小桃没衣服换,只得去买了新的。我赶紧开了门,小殷要去收衣服,桃子不让。我跟着桃子到阳台,把衣服全收了。然后拿出笔和本子准备写日记。
“喂,你好! ”有个声音从对面阳台传过来,很好听的那种女声。我循声望去,一个着绿色背带连衣裙的姑娘站在对面阳台上,正直直地盯着我!我不由自主站起身,有点结巴地说, “你叫我? ”
“不叫你叫谁?色鬼! ”姑娘说。
“色鬼?你说我是色鬼? ”我心里不友好地说。
”说你色鬼冤枉你了吗? “姑娘说, “做房事也不叫你媳妇忍着点,喊那么响亮让全世界听见吗? ”
我忍不住笑起来,说, ”你真逗!那不是我媳妇,是隔壁房的租客!“我指了指北面那扇小窗,说, “她住那间我住这间! ”
姑娘扑噗一声笑了,说, ”对不起,误会了! ”
“怎么能随便误会人呢,真是的”我不悦地说。
“向你道歉还不行吗?小器鬼!”姑娘嗔声说。
我不再搭理她,侧身进了房间。
其实夏天栽树成活率不高,死一棵桂花树少则几百元,多则成千上万元。那天别墅裁的大桂花树不到十天全落叶了。要是冬春,还望着长新芽,可这桂花树一个月后真的死了。据说这棵树是老远从阳山运过来的,树八千多,运费一千多,加上吊车费等等万多元了。老板极为痛心,这是三个组长一年的工资!我们经理被罚了五千元后开除。趁着这势,老板还另外遣散了几百名员工。我心里开始担心,不知哪天就轮到我了。
因为单位工少,我们基本不加班了。但夏天白天太长,从十七点半下班,要十九点半才黑,这两个多小时确实也难以打发。我铺开旧报纸,提起笔练字,练了字后又写笔记,把下班后的生活安排得很满。对面阳台的姑娘又换裙子了,嫩黄色的短袖连衣裙。
“色鬼,好看吗?”姑娘在阳台上一边转圈一边问。
“好看!你这么美,身材又特别苗条,穿啥都好看! ”我说。又埋头写我的日记。
“假话! ”姑娘说, “好看你咋不看,自顾自天天写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