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火

浅笔静开 2025-12-20 23:43

烤 火

今天与弟媳妇视频电话,我问她在干嘛,她说二姐,屋里风大好冷,与你弟烤火..........这么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画面,让我想起了童年,想起了我的爷爷奶奶及我的父母双亲。

弟媳妇说:这几日一股强冷空气不期而至,冷得让人防不胜防。昨日还是烈日高阳,今天便是北风呼啸。寒冷如同一个管控不了情绪的中年人咆啸而来……

朋友们的微信问候如期而至,天冷了,记得添衣加被。末了不忘带上一句老武冈话:屋里开始(甲火)烤火呢。极致轻短的乡言乡语,让久处南方的我顿生无限乡愁,那些成长的岁月里,那些一起抵制寒冷的人或事,仿佛就在昨日……

寒冬腊月,爷爷奶奶早早的挑着於筛,装着锄头和砍柴刀钻进深山,掏挖枯干的疙瘩蔸,架满一担挑回家,爷爷脚腿当兵时受过伤,行动不便,多半是爷爷挖好树疙瘩蔸子,放学后我们四姐弟便会顺路一人手拖二个,嘴里还唱着儿歌快乐的拖回家去,顽皮的俩弟还会时不时用甩蔸子比赛,看谁丢得远,童年里头,那获胜的姿势的表情包,好像一个战斗英雄。当然有也有失手的时候,比如到甩水圳里头,或是甩池塘里面,我与姐姐免不了心痛的骂骂咧咧:”老弟你俩个鬼脑壳,丢你个骨头,果么大的树蔸丢塘里捡不到,可惜么,爷爷挖个蔸子容易么……”于打骂中,于疯玩中很快到家。

树疙瘩蔸码在屋当头山花墙底下躲雨,或是架在门前核桃树叉间搭建的木桥上风干,犹如一个个待命的战士一样等待主人天寒地冻时,顺手拿一两个疙瘩放进火炉里燃烧共同抵抗寒冬。枝桠八叉的杉树疙瘩蔸,松树疙瘩蔸好着,在架空的疙瘩底下塞些焦干的丝茅草、包谷壳、细毛毛柴棍,吧嗒一声打火机,柴火就噼里啪啦引燃了,火苗子呼呼窜高,熊熊燃烧,一家人半围着火炉伸长双手,舒舒服服的取暖。小孩子喜欢在炉火灰里瓮个毛芋头、红薯,或咬破几颗毛栗或者苞谷丢进红火子中,捂着耳朵,歪着脑袋,惊讶的等着毛栗“啪”的跳出火坑,落在炉子旁,捡起来在小手里不停地倒来倒去,然后,剥掉残存的壳,把焦黄光溜的栗米喂进嘴里香香的咬着,嚼着,那个味道或许就是成长的滋味吧!

这种烤火,在放牛娃的山坡上有,在逃学娃的上学路有上,在石板屋或瓦房的墙角落里有,穷家小屋里有,历史深处有,记忆鸿沟里有,爷爷温酒的时候有,奶奶骂人的时候有,成长的故事里有,总之,无处不在,无处不有......

儿时上学,霜降过后,小学生们人手一个火箱,家境好点的会有个小火桶,火箱一般是小方箱,火种一般是窑火子,就是农家人自己扫毛柴烧的,火箱轻巧,,方便些,但是不能坐在上面烤,只能暖脚,那时最大的愿望便是有一块正方型的瓦丝(碾米的瓦丝,铁的)放在火箱上面,穿着妈妈的千层底棉布鞋烤火,那个暖和劲啊,暖在脚板上,暖到心头上……相对于小火箱来说小火桶稍重些,但是能坐上面烤全身都热烘烘的,个儿小的点同学是提不动火桶去学校的,那时候没有车接车送,无论大小,无论路长路短,一律走路上学,出身木匠世家的我,家里要什么火箱有什么火箱,要啥样的火桶有啥样的火桶,无奈我个儿小,提不动个火桶,而最最让我烦恼甚至是怨恨的是二个赖鬼老弟常常在走半路,是既不背书包又不提火箱的,可怜又矮又瘦的我经常是三个书包二个火箱的走在上学的路上(成年后因工作原因,我搬家多,每次搬家时抓到二个老弟当壮丁搬家,此时我便会很得意的说这是你们欠我上学时背书包与提火箱的债…… )课前课后,免不了看看火钵钵里头的情况,用小棍子翻动下,还有用事先备好的黄豆子,玉米粒,生瓜子生花生等,埋在火灰里青烟冒不停,也管不了干不干净的往嘴里送。如果火钵里的火燃得不好时,这时候不分男女,用个圆珠笔筒,吹起火来,一吹吹燃起绿蓝色的火苗子,噗噗噗的还有火的声音。一圈下来,那眉眼,那神态,用灰不溜湫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老师会忍不住笑起来,但也不责骂,最多拍拍孩子们身的火灰,催促快点回坐位上课,或许在火光里映出了老师当年吹火的影子。

武冈人烤火,不光烤柴火,尤其是武冈文坪一带,还烤煤火;柴火无毒,相对于柴火来说,煤火是有微毒的,如果煤碳不好时,刚烧的煤会冲人,围在煤火炉边会流眼不止或干咳。但是煤火方便,添上一个煤球能烤上个把钟。冬日,我们做作业,四姐弟刚好架起一张四方桌子,下面放个煤火炉。或架在煤灶上面一起作业,反正二男生霸道些,好位置都是被他们抢了去,巴不得一个煤火就哪一个霸住,可偏偏火不认人,新布鞋一不小心烧坏了,在一旁偷笑的我免不了屁癲屁癲的告诉妈妈去,于是在妈妈的责骂中,弟弟的恨恨的眼神中完成我们当天的作业。

腊月,表弟来我家做客,晚上奶奶会抱着表弟在煤灶上烤火,表弟香香在奶奶怀里的睡着,妈妈纳着她的千层鞋底,姐姐绣着她的袜子底,爷爷还健在,我们有时会在爷爷的大军衣底下玩谜藏或将手伸进爷爷腋窝下取暖,或者听爷爷讲讲瓦岗寨起义的老故事。父亲要是回来得早,会从柜子里取几个糍粑烤着吃,架上铁夹子烤起糍粑来,这时妈妈多半会笑笑地责怪父亲几句:伢伢崽崽吃完咧,我过年莫要做人咧……爷爷有时港白话起劲时,也会叫我们去奶奶屋里灶头上的筛筛里取几坨咸豆腐,猪血饼或者小截腊肠子,温上壶小米酒带上我们几个孩子吃得有滋有味的,奶奶有时也会说哎呀,做了一世的事,全在为你们罗家人效劳啊,我又不会喝酒,然后我们会大大声的说奶奶你吃菜啊,弟弟讨好式的也会掂起脚喂奶奶的菜,多半情况下奶奶还舍不得吃,尝一小块就说我饱了或不喜欢吃之类的。

火是一个主,老家人都这么说。冬日,人在屋里,不烤火坐不住。而火灰白的火灰蝴蝶一样翩跹空中,落下来,如春花凋谢,一圈人的头发、眉毛、肩膀头儿弥漫一层,像水浒里的英雄,也像童话世界里的人物。邻里乡亲,长长辈辈围在一起,讲英雄故事,七姑八姨,大姑娘小媳妇儿或互诉心里话,或儿女情长的羞笑不语。喜事映在火盆里,悲事化在灰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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