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了,距离那个苦难的日子逾行逾远,但心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淡去,反而越来越浓、越来越烈,越来越清晰。以致,我终于忍不住自己,要在这里写下这篇文章,来纪念我的老师杨宽生。
我是一个不思进取也毫无长进的人,所以,离开教师岗位步入仕途乃至当上了常务副市长的杨宽生我是陌生的,我所熟悉的是我初中时教了我两年语文的那个青年杨姓教师。
那个原本在我记忆的某一个角落,被尘封许久了的,瘦瘦高高的,有一头浓密的黑发的年轻的你,因为这个苦难的日子的突然降临,有如凤凰涅盘般,有如蝶儿破茧般,再一次鲜活的出现在我的世界。甚至,你在讲台上领读课文时那特有的专著表情,那浑厚的极富磁性的男中音,又不时地在我脑海中回放,在我的耳际萦绕。
我记得,你是一个很严谨的师长。其实,当时你也才20岁,刚刚师范学校毕业,还是一个毛头小伙。也许,是由于你脸上的连腮胡子,刮后泛出铁青色的光泽,使得你看起来显得少年老成;也许,是你心中总是装着学生,所以才会面色凝重,令人肃然起敬。你是我们那所学校当时唯一一个用普通话授课的老师,这在28年前的一所乡村中学,是挺新鲜挺时髦的一件事情。因此,我们这些刚从山窝窝走出来的娃娃们对你无不充满了好奇和崇敬。其时,你恰逢年少,正是一介书生,意气风发,说话、授课极具感染力。有时讲到动情处,或慷慨激昂,或哀婉低回,一悲一喜露于言表。当你讲授鲁迅先生的《藤野先生》一课,向我们阐释抑扬顿挫一词的含义后,我第一个联想到要用这个词语形容的人,就是杨老师你。
也记得,你是一个很宽厚的师长。尽管不苟言笑,但目光流露出来的慈祥和善意,使得我们这些穷乡僻壤来的孩子们,对你没有一丝拘谨和半分生分之感。当我们课间休息时,互相嬉闹追逐,有时会一不小心跟你撞个满怀。虽然我们个个头乌嘴黑,一身尘土,有些甚至还拖着长长的鼻涕,会弄脏了你的衣服。但杨老师你从不躲闪,唯恐一躲闪,我们便会摔倒在地。每一次撞着了,你还要用你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摩挲一下我们乱糟糟的喜鹊窝似的的头发。我们往往便会在这宽厚的温暖的掌心下安静下来。
更记得,你是一个非常惜才的老师。尽管当时,你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我们也只是一些十二、三岁的孩子,你还称不上伯乐,我们更不是千里马,但那份眷眷之情,至今令我感动,但也令我羞愧。仍记得你布置给我们的第一篇作文题目是《我们的家园》。我写了我们乡村家园景致,并在描写四季变迁时,用上了:“春雨不湿路”,“冬雨不湿衣”这两句谚语。你看了后,非常欣喜,大加赞赏。不但在课堂上当范文念了,还亲自用毛笔工整誊写,上了学校的墙报。你在我的这篇文章背后写的批语,我现在仍历历在目:“读了你的《我的家园》,我仿佛置身自己的村庄。努力吧,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作家!”
自此,每个晚上你都会来检查我的日记。你说,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唯有文学,它能使一个人的生命可以无限地延续。而要想成为作家,必得从写日记开始,把每天的所看、所做、所想和所悟写了进去,先是给自己看,久而久之,就会拿得出,给别人看了…….
两年后,你许是信奉了“学而优则仕”这儒家数千年来的古训,弃教从政,步入仕途,也步入了不归路。
我最后一次看到你,还是上世纪90年代中期,你当时还在我们县城工作。时隔10多年后的一次不期而遇,你还是教书时那样的清瘦。当我叫了你一声“杨老师”,你稍作停顿,便叫出了我当时在学校的外号。当你问及我混得怎样时,我说不怎样。你说,我记得你那时文章写得蛮好的,要在这方面发展。
而我,不但没像你所期望的那样,成为一名作家,而且,至今一事无成,只是一名小小的办事员。这也是我在你生前贵为常务副市长时不敢来看你的主要原因。
当我能再一次一如从前的亲近你感知你的时候,你已是繁华尽去,尘嚣远离,一切归于沉寂。在你的家园,一座新坟,冷冷的,清清的,远离尘世,守候孤独,守候月缺月圆,朝露秋雨,四季更替…….
我知道,此时,孤苦无依、伤心欲绝的师母,一定在捶胸顿足,没有及早听信另一句古训:悔教夫婿觅封侯吧!
我不知道,老师,你倒下来的地方留下来的那一摊巨大的人字形血迹,你是想用生命向世人诠释怎样的人生啊!
杨老师,你那曾抚摸过我们无数次的手,现在,在那边还疼吗?
你的学生:一苇叩拜!
2010年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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