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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悠扬的牛铃

金手指 2021-03-15 10:14 2
舟子点评:我父亲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讲部队的事。现在老了,却很少讲了。也许是忘了,也许是心态变了!你这样的回忆,可以算是在抢救记忆,趁着你还想写,就要抓紧写完。


 

    炼狱般的新兵生活结束后,于6月11日上午统一乘坐卡车离开楚雄。因为是白天,大家明显觉得车辆在远离城市,所见之地越来越荒凉,战友们刚因结束新兵苦难而舒展的心情又因眼前的荒凉而紧锁,车上有调侃的,有叹息的,更多的保持沉默,也许是把命运交由上帝吧。我坐在车厢的地板,置身事外,本就是山里的孩子,正如一首歌:人生苦难,本来就多,再多一些又如何?到达红河州建水县曲江镇一个名叫沙坡的地方,已是晚上七八点钟,这是部队的机关所在,出乎意料的是,下车后,我们还要换乘各自连队的车,继续往山里走。车在崎岖蜿蜒的山脚下颠簸前行,到达连队,约是晚上十点。连队为我们安排了西红柿鸡蛋面,这种待遇类似于陈忠定受伤后吃的病号餐,可见连队给予我们的礼遇。

    我分配到制氮连化验室,成了一名化验员。制氮连直属部队后勤部,主要任务是制氮,用物理方法将空气中的氮气分离并储存起来,因其活性稳定用以保护导弹推进剂,连队建在山脚下,化验室虽然是制氮连建制,因一些化验材料有强腐蚀性和高危险性,因而建在连队对面近三公里的山谷之中,这里三面环山,内宽处窄,呈布袋形状,终年人迹罕至,除了上寨村的姑娘、小伙过来放牛,再无外人。

    化验室人员少,只有5名编制,都是干部和老兵,管理环境相对宽松,不仅没有正规连队的操练,甚至生活比较自由,工作以外,基本是自我管理。这里没有食堂,一日三餐要去对面山脚的连队。主任刘劲波,西安人,工作认真,对我们要求很高,平时不苟言笑,我刚分配到化验室没有多久,他就调回西安工程学院,留下印象不多。老主任走后,由副主任刘鹏接任主任一职,他是四川人,个子不高,性格随和,对大家的生活也很照顾。

副班长是安徽舒城人,我与他一个宿舍,因为是各自独立操作,交流不多,我们相安无事。班长杨远见,陕西人,住在对面,五年的老兵,情商很高,说话办事很得人心,在化验室有较高的威望,连队和主任都很倚重他。如果说新兵营是一台高速运行的机器,那我们只是其中的一个小部件,没有个人的时间和空间,不存在人际关系问题,所有战士只需接受指令。到这里后,训练任务不重,且相对独立。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习惯,不同的文化,如何更好与人相处?我开始自觉不自觉地留意他,甚至以他为参照,有时向他请教做人做事的道理,无论公私,我与他无话不谈,我们之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他去了后勤部,我考上大学后,因相距甚远,没有与他道别,说一声“谢谢”,至今觉得有些愧疚。

    我的工作之所以得心应手,受益于武冈二中的学习,二中有很好的实验室,我对自己的化学成绩还是很满意的。因而一到化验室,很快就进入到正常状态,无须主任讲解操作要领,我甚至觉得工作太过简单。对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化验员,有小小的骄傲和满足,不仅免除了体格之苦,更重要的是有整洁、舒适和自由的军营生活,有时甚至奢华,训练结束,允许我们用蒸馏水泡澡,冬天的房间干燥,我们在盛水的烧杯中放棵铁钉,用电炉烧着水,床头挂着温度计,让房间始终保持适当的湿度,相比而言,连队的营房真的让人心酸,七八个人挤在一个房间,到处有蛇洞、鼠洞,那年冬天,一条两米长的蛇藏在一湖北籍战士的床底下,他是城市兵,打小没有见过,差点把他吓出尿来,后来在众人的努力下,他们班用几个瓷杯放几颗大蒜,清蒸成了一道美味。

在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每日往返于化验室与连队之间,不好的情绪渐渐消退,心态平静起来,我十分珍惜这个岗位,为了准确测定溶液的浓度,工作谨慎小心,唯恐出现差错与失误,从一开始,我测定的数据与标准值,几无差别,深受领导的好评。

    化验室有三栋独体青砖平房,最前的一栋是操作间,我们日常训练工作的地方,我与班长的宿舍紧随其后,在我们宿舍的右后方,是两个主任住所。刘劲波走后,刘鹏升任主任,部队没有委派新的干部,他一人独住。秋天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宿舍,突然一个凄厉的声音从主任的宿舍方向传来,我闪电般的冲过去,只见他挂在墙上,四肢乱登,原来他在检查电线时,不小心同时触碰到火线和零线,他只穿了个裤衩,我无法施救,情急之下,我一脚将其站立的小方凳踢倒,主任重重地摔倒在地,好几分钟没有动静,我正在快速思考如何处理时,只听他说,我不电死,也会被你摔死,边说边爬了起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因此,我也受到主任的格外照顾。

    当时所在部队的导弹型号属远程战略导弹,需要到外地发射,但因推进剂是液态,不利于运输和储存,且发射程序复杂,属于将要被替代的产品,因而我们任务不重,空闲较多,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哀牢山腹地,单调、乏味和无聊交替构成军营生活的主色调,我与几个老兵常常是素面相对。“战争让女人走开”,想要听到异性的声音,只有上寨姑娘随同牛铃而来的歌声,但部队有纪律,不允许与驻地的姑娘交往,每天中餐过后,主任、班长都以睡不着为名,坐在屋傍的坡地上,看着姑娘们由远而近,再由近及远,直至消失在视野当中,一个个方才惆怅离去,彼此间从不提及男女敏感话题,虽然如此,这依然是化验室每日最幸福的时刻。大家都在时,没有谁敢主动与姑娘们打招呼或是闲聊,但私底下都有走动,金花家怎么样,七妹、八妹住哪里,大家都各自心知肚明,并且关系不错。生活是最好的素材,我以当时人物形态为原型,创作了第一篇小说《悠扬的牛铃》,然而,一方军被走天涯,在四处奔波中,小说的手稿没有保存下来。

    恬静而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后来随着装备的移交,化验室解散,人员分流,我去连部任文书,又因为自荐,去了机关,我第一次的连队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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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金手指

谢谢舟子老师的点评,确实,我也怕忘记。比如离开新兵连的具体日期,我是按照事件推算出来的,这些对于一个社会,是小事件,但对个人,有重要的意义,不能忘记苦难,否则,意味着背叛。

13年前

舟子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讲部队的事。现在老了,却很少讲了。也许是忘了,也许是心态变了!你这样的回忆,可以算是在抢救记忆,趁着你还想写,就要抓紧写完。

3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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