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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爷周孝治(上)

蚂蚁蚂蚁 2013-01-23 18:33 4

取用这个标题,完全是为了搜索引擎。我是想,也许我在湖北黄石还有几个失散了半个世纪的堂兄堂妹堂叔,某一天他们忽然心血来潮上网搜索一下他们爷爷的名字,也许就找到这篇文章。

       动笔构思这篇文章时,脑子里忽然滞了一下,二爷爷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太爷爷周惟旺,娶妻王氏,生四男一女。老大叫周孝顺,就是我爷爷,老二叫周孝治,老三周孝德,满爷爷名周孝雄。孝字辈向下分支结果,各有子女三四,形成了这个小村庄三四十口人。

       那些人,如果不写出来,怕就埋在遗忘的时光里。我的这些爷爷奶奶都离世了,最先是满爷爷,得癌症,我读初中时候,享年六十五。然后过三四年是我爷爷,中风半边麻痹,享年八十八,我读大学时三爷爷也走了,肺坏了吐黑血,享年七十五。等我三奶奶入了土,孝字辈这一代人就全部没了,只是二爷爷周孝治,不详,如果还在世,现在也有八十多了吧。

       小时候的夜晚,电视还是十四寸黑白,信号弱满屏雪花点,月挂当空,梨花似雪,一村人喜欢聚在晒谷坪大梨树下「讲白话」,我躺在条凳上,头枕在爷爷奶奶怀里,从他们的故事中,得知我有一个二爷爷,六几年离家当兵,七几年转业后分配在湖北黄石铁路某单位,是这个村的唯一吃国家粮当干部的人。

       二爷爷成了整村人的期盼,大家似乎有一点点沾光幻想,中国千百年来小农阶级,骨子里有权力崇拜。一代人能出一个吃国家粮的是件光耀的事情,现在公务员人人骂之,却希望自己的亲朋好友是公务员,朝中有人好办事,总能沾点光。无奈是二爷爷远在湖北信书全无,这光也太微弱,但总有一天可能还会回来看一看,毕竟这地方是他的根,每个人有种落叶归根情节吧。

       二爷爷也成了我的期待,想像中二爷爷应该像课本或电视剧里共产党官那模样,整齐的中山装,头发花白慈眉善目,会和我亲切地叫我小鬼。在上段似乎把大人们写得过于庸俗露骨,他们还有点情怀,像我小时候的感觉,每天的日子是一模一样,死水不惊,总希望生活里出现点新鲜的东西,来一个新客,进来一个走街串村的手艺人,若是我的风水先生的舅爷爷来了,全村人都挤到我家,听他说古道今鬼怪精灵和外面新鲜事。二爷爷比舅爷爷走的地方更远更多,会更有趣吧,我想。

       我爸说我见过二爷爷,四五岁左右,也怪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大概是1990年,整个武冈在搞「林木大清查」,现在回去再查不到半点资料,不知是全国在搞这种运动,还是全省,还是武冈哪个大官忽然心血来潮在这小县搞这么一运动。这运动和过去所有的反左反右,和现在的严打唱红打黑反腐运动一样,有一些人要撞枪口要倒霉要进监狱。林木清查是政府忽然弘扬环境保护,国家的树不能乱砍,砍树犯法。我家四面环山到处是公家的树,那时大家都忙着修新房子,许多人就偷偷砍了。一时人人都很惶恐,光义大伯和他儿子就抓了现成,铁证难逃,坐了一年多牢。为一两棵树坐牢,放在现在按法律不可思议,现在周围山上的树被村委卖光砍光了,假如折算到当年的量刑,得判多少个无期啊。所以说中国一直喊依法治国,律法一直是不稳定的。

       当时爷爷一封信写到二爷爷那,我猜信里面说:老二,你在外面吃国家粮,现在全村人有难,用到你的时候到了。于是二爷爷携妻带子就回来了。当时我实在太小,一点记不起,惟一点印象是全村人在晒谷坪里合影,我对照相机好奇,上去看那盒子里面有什么挡着镜头。那些照片现在假如还在,着实珍贵,再也没有一村人一起拍过照片。里面大部分人已经不在了,我也想看看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我爸是这么说,我两叔叔一见我,就夸我头大可爱。我小时候应该是头大眼睛乌亮珠圆,这点被别人夸过一百遍,使我深刻地相信自己比较聪明。现在审美再看,那些头大眼睛大的小孩就是一萌物一见就心生怜意,总之是两叔叔说我骨骼清奇气质不凡,还塞给我一把水果糖。文明征服闭塞地区小孩只需几颗糖够了,读过日本侵略记录,日本兵进村也亲善地给小孩子糖,于是好多人成了汉奸。所以我对二爷爷的好感和幻想也来自这几颗糖。

       记得小时候我写了一篇作文,是写二爷爷的,那时语言贫乏,就纯抒情,写道:二爷爷啊你在哪里,我们全村人都想念你,你快回来啊。估计当时语文课刚学完《周总理你在哪里》,就模仿那语气和直抒胸臆,自作多情地把全村人的感情代表了。

二爷爷这次回家,回湖北后,就音信全断。爷爷死的时候在他的小储物盒里还有几封二爷爷的信,我读过,记得有一封还贴了特好看的丹顶鹤的邮票,那储物盒里还有爷爷人民公社时当大队长留下一些票据地契,还有一本手抄的书,封面写着「子登科」,爷爷说那是教人在酒席上讲吉祥话的。这些东西是故物,一把火就全部烧掉了,当时我没在场,抢救已晚,那本《子登科》后来我查了古籍,查不到。

       还有一封信的内容,大概是麻子伯伯要结婚,没有房子,二爷爷和满爷爷在土改地主时分了一幢地主的木房子,房子构造是中间方正的大堂屋,供着家先天地国师亲,两边各有一间卧房。地主的房子要修得讲究些,木主柱用六棱石鼓打底,石鼓六面刻着虫鱼鸟兽纹,拱梁雕着花。而我爷爷和三爷爷也分住着同样式的木房子,只不过是自己修的,没那么精美。地主家的其它东西,三爷爷分到一红木雕花大床,我爷爷要了一石头大水缸,那水缸分家后,给我爸这边用着,装满得二十担水。

       麻子伯伯并没长过麻子,年轻时是个俊小生,放炮炸石头,有一哑炮凑过去看就偏偏炸了,飞石末全扑脸上,当时被炸成什么样不知道,万幸眼睛没事,脸上没大疤,但从脖子往上脸全是青色的点,就破相了。


       麻子伯伯是二爷爷的儿子,在他村里当民兵时娶了二奶奶,二奶奶姓蒋,第一胎生下了麻子伯伯。后来二爷爷转业后把二奶奶接到湖北,儿子没带过去留在家里。麻子伯伯是我爷爷养大的,奶奶开始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又见二爷爷不太想要这个儿子,就说老二你不要我就当儿子养着吧。麻子伯伯本来是我堂伯的,就成了我亲伯。爷爷奶奶灵堂前他作大儿子披了孝。

       说起兄弟之情,我奶奶说,你爷爷养大兄弟,又给兄弟养儿子,兄弟呢分了家各自顾自,忆不起半点恩情,有些冷心。爷爷二十多岁时太爷爷死了,下面几个兄弟,最小尚在襁褓,二爷爷还穿着开裆裤在田里扑青蛙玩,长兄如父,只得挑起这个家。这事苦了我奶奶那不到八十斤的人儿,人说黄瓜只苦个屁股,她是从头苦到尾,挑谷爷爷一担奶奶也得挑一担,抬打谷机爷爷抬一头奶奶也得抬一头,还常得受爷爷的打骂。这些兄弟一个个长大了,送二爷爷参军,满爷爷读书,三爷爷成了家,爷爷最威风时,兄弟都还没分家,儿女侄甥一个灶上吃饭,二十口人。那时是人民公社,出工分爷爷做总指挥坐镇中央,浩浩荡荡,发令箭一支此组为先遣军去挖土,那一组作策应军去割禾,幼孩作后勤军带提壶去岩里幽泉打凉水解暑,人多力量大。临村的伯母是这么和我生动描述的,她又说,你爷爷没读过书,当年当大队长,还管着公社的钱,骨头硬坐得正直一碗水端得平,做了许多好事,得了现世好报,生了一孙做秀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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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言宋

问好花满楼!
家族简史,见证一个时代。

2211年前

兵子驼

那个时代的生活,我就是想去。

2611年前

闯飘

继续关注时代的缩影!

3011年前

作者回复:

会加油写的

2013/1/24 13:12:40

张一

时代的缩影,让人感慨!期待续集!

2911年前

作者回复:

谢谢一哥编辑格式。\(^o^)/

2013/1/24 13: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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