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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回不到泉里

若苦 2014-12-21 11:43

 

    大山脚下有两三个村落,村落后面的山坡上,有个大鹰张开大嘴似的石洼,人称“岩鹰洼”。石洼里涌泉泓净,如甘露,似乳汁,滋润、哺育着村落的祖祖辈辈。

    早些时候,一条阶梯路直通泉边。从黎明中走出来的人们,挑着木水桶,到这鹰嘴里来挑水。姑娘小伙约与不约,来来去去,上上下下,歌悠悠,情悠悠,扁担闪悠悠。还有那给“五保户”、军烈属抬水的红领巾,映红了笑脸,点红了人流。一家家的水缸挑满了,平沿了,院落里的炊烟升起了,山坡上繁忙而又充溢乡情的人流停歇了。

    石洼里的水是泉,泉出了石洼是水。

多年前,石洼里的水引入了蓄水池过滤后,通过地下塑管流进了各家各户。石洼的泉,便成了自来水,拧开龙头,各取所需。那陶的、木的、石的缸儿,随着更替消蚀的岁月,不再姓“水”了,安放的位置变了,或闲置,或废弃,或成杂物容器了。

    冬去春来,夏走秋至。人们仿佛没有注意到水缸的这种变化,仿佛那一切都是自然的。既然井水大家都吃,大家都拿工分,那么,清洗水池,疏通管道,整修接口,检查浪费……自然安排了人,自然记了工分,自然就跟自己家里的事一样。纯朴的村民们,在这些方方面面,何曾想过其中的复杂呢?

    但是,这“自然的自然”,终于在一天有了意外。村落在不知不觉中,古老的农舍几乎消失了,代之以一排排砖砌的、各色瓷板镶墙的、大玻璃门窗的洋楼,不规则的屋脊随着高低不同的地基,以邻为壑地显示着它的高度。据说,这是领教于风水先生的高论:谁家的屋脊低于邻家,会财路不畅,运气不顺。至于庭院,也凭着洋楼的高大向外膨胀,自己有余地的,寸土必争地筑了围墙,靠公共空地的,不断地挤着拓宽。挤不出去的,就把厕所、猪圈、牛栏往墙外修,把垃圾、炉灰往路边堆,往路边倒……于是,那路、那巷道越挤越窄。两三个村落拍满拍满参差的楼群,终于也膨胀了,四周的菜地、林地、石窝、土墩上,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栋栋洋楼,再也分不清原来的村落了。随之而起的,是一家家为了自家新接水管,为了挖开自家被堆的水管,为了地基,为了界墙,而与邻家发生没完没了的争吵。

    泉水是天然无私的奉献,不像按月缴纳电费。石洼里的泉,地下管道的水,终于在争吵声中就这样被遗忘了。

    人们照旧吃水,照旧洗洗刷刷。吃呀,洗的,那水流终于像老爷子患了前列腺炎,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停停打打。          有人此一段彼一段地挖断主管,重新装上接口了。水还是有的,每个接口都有三五成群的等着装水,好像当年分口粮似的。世上还真有聪明人,靠近接口的买了软管接上,水照样流到原来的龙头处。人们欣赏这个“发明”,远远近近的都照此办理。不过,谁用水,谁都得带自己的装上,用完了,把软管一卸。麻烦是麻烦,但不会丢失。

    一场百年不遇的山洪,翻腾了半天,留下遍地泥污。用软管接水的村民,怎么摆弄,只有一点一滴的浊水,于是,开始嚷嚷开了。

    “石洼是不是被埋了?蓄水池是不是塌了?”

    “该有人管了,早该有人管了!”

    张王李赵陈宋刘田杨邓马黄夏姜贺姚都这样讲,这样说。

    “村长呢?村长怎不管呢?”

    “村长忙着跑生意去了。”

    “真也是。到乡里领津贴有他,村上的事怎能一点也不管。”

    昨天、今天、明天、后天、天天都这样嚷嚷,这样议论。但管里照样只见水一点一点的滴,照样没水流出来。

    人们总归要吃水。水是生命的构成。做饭、洗衣、洗菜、泡茶、喂牲口一刻也离不开水。于是,人们开始把废弃的、破损的、装物的水缸和木水桶清洗整理一番,该买的买上。又是成群结队地挑上了水桶,不过,再不是上山坡的石洼,而是走向五里之外的另一村。这种很无奈的队伍里,夹杂着不少白发,也有为自家抬水的红领巾,一个个呼哧呼哧,步履艰难。

    这样时间不长,仿佛关于泉和水的议论,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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