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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和老婆聊电话，老婆说我岳老子在化龙桥那条河里，抓了个大王八，有一斤多，养了两天，没曾想今天死了。
我听了心有不舍，接口说死了也可以当菜吃啊！老婆说，是啊，我是做了菜，刚出锅吃了一点，一个邻居来串门，一看我们在吃王八，马上大叫起来，你们怎么用旱菜煮王八啊，吃了要死人的！吓得我们立马就住了筷子，再不敢吃，把王八倒进潲水桶了事。
旱菜煮王八，这是什么菜式搭配？我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婆娘家，可真是个暴殄天物的天才啊！好好的一只大王八，说倒就倒了！不过我也不知旱菜煮王八，吃了到底会不会死人？我连忙问小孩吃了没有？老婆说吃了点。我听了像挑了担油一样，一天都悬着心呢！
这该死的王八！
老婆家住戴家园，离家不远有个化龙桥，桥上有个化龙寺，香火旺得很。每年某个时候，总有些善男信女，在化龙桥下的河里，放些乌龟、王八、泥鳅、黄鳝什么的，谓之“放生”。
去年我家从乡下给老婆家捉了一只鹅，岳老子舍不得吃，放在家里养着，天天去河边扯水草回来喂鹅。有一天他扯一丛水草，竟扯出一个两三斤的乌龟来，听说有小鼎罐盖那么大。后来拎到街上一卖，得了两百元钱。
有关化龙寺“放生”的事情，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某次我亲眼看到一些善男信女往河里倒了几十上百斤泥鳅和黄鳝，而河的下游，却早有几个背麻鱼机的人在等着。没等善男信女们走远，这几个背麻鱼机的人就一涌而上冲进水里，随着“吱吱吱”的电流响，刚刚获得自由的泥鳅和黄鳝，立马就翻着肚皮，进了麻鱼人的网兜子。
我当时在河边刷牙，一看这个情景，也不管嘴里冒着的牙膏泡泡，冲口就骂了一句粗口：“这些乌龟王八蛋，干的什么卵事哟！”
2
我小时候去德江小学读书，从枫木山下来，要经过下江桥。读六年级时有一天下午放学，我无意中往下江桥的河里一瞅，突然发现一个大王八，四肢张开奄奄一息趴在水面上，头肿得像个萝卜收不进壳儿。我心头好一阵欣喜，因为有好口福了。我知道这只大王八肯定是被蚊子叮了。听大人们讲，王八只要被蚊子叮过，叮哪里就肿哪里，肿哪里就烂哪里。这个大王八被蚊子叮了头，头肿了，缩不回去了，只有干等死了！
我扯了一根树枝，把王八扒拉到岸边的低洼处，然后把这个只剩一口气的东西捡回了家。我以为肯定可以好好吃一顿了，可父亲说，他是不吃王八的。而且是只要死了的王八，只怕吃不得。最后他们把王八给了一个不怕死的什么都敢吃的邻居吃了。我到现在，一想起那只没吃到嘴的野生王八，心里就惋惜得很。
有关王八和蚊子的事情，我小时候曾与家乡一个年老的厨师一起扯谈一起考证过。据老厨师讲，王八和蚊子就是死对头，王八看到蚊子，必定伸头就将其吞了。王八嘴里的舌头，像蛇信子一样伸缩自如，跟青蛙吃蚊子差不多。蚊子见了王八，也是必定要叮的，王八只要被叮一口，这王八就死定了。厨师办厨，如果老王八炖不烂，厨师就会去厕所里抓几只老蚊子，顺手揉成一团撒在王八汤里，老王八转瞬就炖烂了。所以说王八与蚊子是死对头，这是没得假的！
这是我小时候听过的最让我惊心动魄的生死冤仇故事。唉，冤冤相报何时了，王八与蚊子啊，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3
月塘冰坝江下面，有一个河段叫洪梦井。洪梦井近水河畔，我家有一块巴掌大的田，叫做双巴湫。曾几何时，我这块田好像成了一个王八的乐园。河里的王八常常爬上岸来，跑到我家这块小田里产卵。我记得小时候，有好多次，父亲就在田里抓到过好几个活王八，还捡到一窝窝白色的王八蛋，跟刚学会下蛋的小母鸡的蛋差不多大小。有时还会有一只两只王八死在我家的田里，烂了臭了我们才知道，估计是王八在产卵时难产了吧！
现在我模糊的记忆中，总记得父亲抓了鲜活的王八，用铁钩子勾着王八的头，吊在老屋廊前晒衣的竹杆上。王八四肢乱动、张牙舞爪的样子，确实有些吓人。至于那些白色的王八蛋儿，好像没有人吃，就给小孩子当球耍了吧！我到底有没有吃过王八肉，我是真的忘了。我只是记得父亲是不吃王八肉的，以前不吃，现在也不吃。问他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不吃。我倒喜欢吃，只是没那个闲钱。
前一阵子来了一个很好的朋友，我和他在一个叫湖南一绝的湘菜馆吃饭时，我下了狠，点了一个清蒸王八。光这个菜，我就花了八十八元。在吃这道菜时，我好怀念以前那些天上掉下来一毛钱也不要花的王八，要是拎个那么大的活野生王八交给这里的厨师做，味道不知有几好！
前几天看中央七台一个有关养王八的节目，发现王八蛋也是可以吃的，而且还大补，心里又惋惜了一回，我小时侯怎么就把那些宝贝的王八蛋儿，当球耍了呢？
4
我外婆家是大田尖山的，那里有很多山塘；我小舅读书不怎么样，捕鱼捉虾却是一把好手。我6岁左右的时候，整个夏天里，几乎就天天跟着我小舅在山塘里转，捕一些被称为“野鱼”的小鱼小虾儿。
有一天中午，好大的太阳，我和小舅在一个叫寸山塘的地方摸鱼儿。这是口井水塘，水冰凉冰凉又清澈见底。我人小，摸不到鱼，就东瞅西瞅，看清澈的塘底里的沙石，希望能找到几块好看的卵石。突然，我看到一个小巴掌大的有花纹的椭圆形的石头，我一阵欣喜，立马就伸出双手，一把将它捧了起来。这东西一到了手中，我才发现不对劲，原来这石头竟是动的，根本就不是我想象的花石头。我胆子大得很，把这“石头”抓得紧紧的，大呼小叫喊小舅来看。
小舅当时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可到底见过点世面，一看我手上这个东西，脸色吓得发青，立马叫我往鱼篓里扔。我把这“石头”扔进鱼篓里，这小东西立马就动了，四肢和头伸了出来，果真是个活物。
小舅吓得不轻，点着我的头说：“你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个团鱼，这东西咬了手，要动雷才放手的！你要是被咬了手，我怎么跟我姐交代啊！”我呵呵笑了，自豪得像个英雄。
有关王八咬人的事情，我后来多少听说过一点，好像是说王八有一特性，只要咬了什么东西，打死也不松口的。要想他松口，除非天上打雷；如果天上不打雷，放炮仗也行！要不他就一直咬着你，咬到你手断为止。有没有这么夸张，没有被王八咬过，不敢乱编。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去餐馆里吃饭，点王八这道菜时，不知你有没有去王八池里看过，那些人工温室里养的王八，个个懒洋洋的。服务员光手就在王八池里捞，那些王八爱理不理的，好像吃了安眠药，估计要它咬人，只怕是有心没力了！
往往在这个时候，我就很怀念那些满地乱爬、张牙舞爪、咬着人不放的野生王八了！
野生的王八，现在还有么？哪里有？几个地方有？知道的告诉我，我去抓一只玩去。
5
现在我想到家乡以前有王八的地方，可以数到名的地方有：大坝上、黑坝子、攀龙桥、冰坝江、洪梦井、拱桥上、中淤塘、下江桥、大江里。以前在这些地方抓只王八或捡只王八是平常事，现在要是能在这里抓到只王八，不论王八大小，那可都是一件令人振奋的新闻呢！
我小时候，是个好事鬼，见不得那些新鲜事儿。记得八十年代中期，我还不到十岁。有一天来了两个外地人，挑着一担鼓鼓囊囊的化肥袋子，偷偷摸摸从我家双巴湫下去，一人拿个化肥袋下到红梦井的河里，在水里和石头缝里乱摸起来。我好奇地跟了过去，没一会儿，就看到他们一人手里正抓着个王八往化肥袋里装。再看他们放在岸上鼓鼓囊囊的化肥袋子，只听得袋子里簌簌作响，不用说，袋里面肯定是他们在各个河段里抓的王八了。真是好手艺啊，王八竟多到可以一担一担地抓！
我记得那几天里，这两个外地人，天天就泡在月塘那些河段里，天天都能满载而归。我现在想起这件事时，往往喜欢伸出个手指划算，他们当时抓的野生王八，如果按现在的时价，该值多少钱啊！只是，现在还有这样的好事么？他们抓王八的手艺，还能派上用场么？只怕早已是“杀龙的本领”，只能束之高阁当故事讲吧！
前些年，偶尔和父亲聊电话，聊到有关王八的问题时，隐约听说还有人曾经在河里抓到一些杯子盖大小的王八儿；最近几年，河里又是电麻又是下药，好像再没听说过有人能抓到野生王八的事了。按我父亲的话说，那些乌龟王八蛋们，往往忙活大半天，连个王八羔子的影儿都没看见！
想必，德江河里的王八，应该早就绝种了吧！这世上很多物种，不都是这样由平常到珍稀，再由珍稀到灭种的么？
写于2008年5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