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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梁诡话(纯属虚构)

武冈阿龙 2025-12-04 15:09

都梁古城的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浸得发亮,我蹲在巷口第三级台阶上,把最后半口泡面汤倒进嘴里,塑料碗捏出刺耳的声响。二十三岁的林小铁,前空降兵某部侦察兵,此刻像只被雨打湿的野狗,裤兜里只剩三张皱巴巴的十块钱,和一张褪色的退伍证。

来都梁整三十四天了。起初还凭着退伍金租了间带阳台的单间,每天穿着作训服跑遍人才市场,可招聘方要么嫌我“只会摸爬滚打”,要么听说我是退伍兵就眼神躲闪——后来才知道,这古城前些年出过人命,据说和几个退伍的安保有关,自此商家对我们这群人总带着点戒备。钱像指间的沙,没等我摸清古城的七拐八巷就见了底,昨天房东已经把我的行李扔到了巷口,今晚要是再找不到落脚点,就只能买张站票回乡下老家。

我把泡面碗塞进垃圾桶,拍了拍沾着灰尘的作训服下摆,正准备去火车站探探票钱,眼角忽然扫到墙根处的一张红漆海报。海报被雨水泡得边角发卷,字迹却异常清晰,像是刚刷上去没多久:“天光墟招聘店员,男性优先,月薪六千,包食宿。详情面谈,地址:北关街尽头老君庙旁。”

六千块,包食宿。这几个字像烙铁似的烫着我的眼睛。都梁这地方消费不低,普通店员月薪撑死四千,还得自己掏房租。我凑近了看,海报上没留电话,只有地址,红漆边缘泛着点诡异的暗红,不像普通广告漆的质感,倒像……凝固的血。我甩了甩头,笑自己穷疯了产生幻觉,当兵三年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怎么会被张海报吓住。

北关街是都梁最老的街区,据说比古城墙的年头还久。我跟着导航往那边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街两旁的店铺大多关着门,门板上的铜环锈迹斑斑,只有零星几家卖香烛纸马的铺子开着,门口挂着的白灯笼在风里晃得人眼晕。空气里飘着股奇怪的味道,混合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檀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的腥气。

老君庙果然在街尽头,是座破落的小庙,庙门虚掩着,门楣上的“老君庙”三个字掉了一半漆。海报上写的“天光墟”就在庙旁,是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店,没有招牌,只挂着块发黑的木匾,上面用篆书写着“天光”二字,笔画间刻着些我看不懂的纹路,像符咒,又像某种动物的爪印。

我推开门,门上的铜铃“叮铃”响了一声,声音脆得有些刺耳。店里没开灯,只有几盏罩着青布的油灯亮着,光线昏黄,勉强能看清货架上摆着的东西。架子上没有寻常店铺的商品,全是些老旧的物件:缺了口的瓷碗、蒙着灰的铜镜、链条生锈的怀表,还有几串用骨头串成的手链,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进来吧。”里屋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穿透力,让我后颈的汗毛莫名竖了起来。我当过三年侦察兵,对危险的直觉比常人敏锐,此刻那股直觉在疯狂预警,可裤兜里的三十块钱和空荡荡的胃,让我还是迈动了脚步。

里屋更暗,一个穿着青布对襟褂子的老人坐在八仙桌旁,背对着我,正在擦拭一个巴掌大的铜钟。那铜钟颜色发黑,钟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随着老人的擦拭,花纹里似乎有暗红色的光在流转。“林小铁?二十三岁,退伍兵?”老人没回头,却准确说出了我的信息。

我攥了攥拳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是,我看到您的招聘海报了。想问问具体要做什么?”老人终于转过身,他的脸皱得像老树皮,眼睛却异常亮,亮得有些吓人,像是能看透我心里的想法。“做什么?”他笑了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守店。白天不用来,戌时开门,卯时关门。客人来了,让他们自己挑,不问价,不还价,收了钱记在账本上就行。”

“就这么简单?”我有点不敢相信,月薪六千包食宿,居然只是晚上守店。老人把铜钟放在桌上,铜钟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某种回应。“简单?”他的眼神沉了下来,“有三条规矩,你要是能遵守,这工作就是你的。第一条,晚上开店后,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开后窗;第二条,柜台最下面的抽屉,绝对不能碰;第三条,要是遇到穿黑衫戴斗笠的客人,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不用收钱,也不用记账。”

这三条规矩听得我心里发毛,尤其是第三条,怎么看都透着诡异。可一想到再找不到工作就要睡桥洞,我还是咬了咬牙:“我能遵守。什么时候能上班?”老人满意地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和一个账本:“今晚就可以。后院有间房,被褥都是新的。对了,”他忽然叫住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诡异的郑重,“记住,天光墟卖的不是东西,是念想。别好奇,好奇会害死人。”

后院的房间很干净,被褥带着阳光的味道,和店里的诡异氛围格格不入。我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人的话总在耳边回响。戌时的钟声从远处的钟楼传来,我起身走到前店,刚把店门打开,就看到巷口站着一个人影。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衫,手里攥着个布包,低着头,看不清脸,只有一双脚,光着,踩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却没沾一点泥污。

“您要点什么?”我按照老人的吩咐,站在柜台后,尽量不看那人的脸。那人慢慢走到货架前,拿起一个缺了口的瓷碗,手指在碗口摩挲着,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呜咽声。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很细,皮肤是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指甲缝里,似乎嵌着点暗红色的东西。

他把瓷碗放在柜台上,从布包里拿出一叠纸钱,整整齐齐地放在我面前。我愣了一下,刚想说话,忽然想起老人的话——不问价,不还价。我只好把纸钱收起来,记在账本上。那人拿起瓷碗,慢慢走向门口,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住,抬起头。我下意识地看了过去,然后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那人没有脸。原本该是脸的地方,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肤,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就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玉石。他就那样“看”了我几秒,然后转身走进了巷口的黑暗里,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我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衬衫。手里的纸钱还带着点凉意,我颤抖着拿起一张,借着油灯的光看了看——那根本不是纸钱,是一张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同一个女人,穿着民国时期的学生装,笑得眉眼弯弯。而那个缺了口的瓷碗,我忽然想起,刚才在货架上看到时,碗底似乎刻着一个“婉”字。

这时,桌角的铜钟忽然“叮”地响了一声,打破了店里的寂静。我抬头看去,铜钟的钟身上,那些暗红色的花纹正在慢慢流动,像是有生命一般。巷口的风灌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货架上的铜镜反射出一道冷光,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穿黑衫戴斗笠的人影,斗笠的阴影里,没有任何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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