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负随媳妇回了陕西，胡说在一个月之后结了婚，似乎五公司一下平静下来了，其实不然。双职工中的女同志联名请求工会、团委、保卫科，对所有职工宿舍彻查，弄得公司鸡飞狗跳。女同志们还不罢休，建议不管是亲朋还是好友，来探亲都住公司招待所！看谁还敢往家带“鸡婆”！
乱弹和孬歌在这次行动中被抓了，公司给他们 “开除留用察看”的处分，但是因为他们淋病感染严重，住进了东营市医院。
我不跟乱弹和孬歌同工地，但因为都喜欢音乐，经常在一起疯。如今乱弹抚着他那老掉牙的吉他，孬歌呢，则用走了调偏了音的嗓子，和着吉他音，像哭泣般唱迟志强的 《铁窗泪》，情到深处还走下病床，双膝跪地——这是孬歌每次公司活动的必唱曲——我仿佛看到一望无垠的、稀疏得癞头般长着点芦苇的盐碱地就是乱弹和孬歌的心灵！不！应该是四处漂泊四海为家的电力安装工的心灵！他们中很多人三十多岁四十多岁了讨不到老婆，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献给了祖国的电力事业！是的，他们嫖娼，染上了性病，罪有应得，但他们也是人，有七情六欲。
乱弹挨了处分后似乎收敛了些，可孬歌跟我们说，他还会去找鸡婆的，他还出人意料地引用了“名言”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看完乱弹和孬歌，我们乘客车回家，不料车离万泉二三里地坏了！我们只好下车，一路追逐打闹着回到宿舍，个个大汗淋漓，我们便脱得只剩裤衩，成群结队从双职工那排宿舍招摇而过，惹得那些女同志一边骂着流氓，一边偷笑！
公司澡堂是个五米见方的锅底水池，最热闹时可能有三四十个人同时洗。令人不解的是，公司到处在传淋病梅毒，却没有人顾忌，依旧笑呵呵地打闹，有时有人甚至将人家的私处捏得让人尖叫 ……可我们去时，澡堂里没几个人，大家的话题一下转到我头上，说为什么我不去耍鸡婆，肯定是阳痿！他们验证后哈哈哈大笑，说那肯定是太胆小或者根本就不招女人喜欢！我忽然感到是受了屈辱，我跟他们夸口说，公司里的实习生我随便点哪个，招之即来！伙伴们一下鸦雀无声。我说要意思意思，每人十元输赢。他们同意了。
我何以有那么大口气？我交往的女性很少。最近跟一个叫小姜的焊工有接触，几天前还跟她被困炉膛五个多小时！差点被发了电！我认定小姜是喜欢我的。
从澡堂出来，迎面刚好碰到穿碎花连衣裙的小姜，看来她要去洗澡，我伸出右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右手，我看到小姜侧脸看了我一眼，我对她微笑了笑，快行几步追上同伴，对他们说， “就刚才那个，我只碰了一下她的手，我赌她不久后来宿舍找我！ ”伙伴们不信，便一齐到我的宿舍，观看奇迹降临！
其实我对小姜来宿舍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海口夸下了，我只希望小姜能来！只要小姜来了，伙伴们中就没有人敢小看我了！可是小姜来了，我跟她说什么呢？如果她真来了，真爱上我了，我又该怎样对待她？娶她吗？是她去千里之外的我家，还是我去千里之外的她家……想着想着，我突然觉得我这么做不应该……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袭白色连衣裙的小姜出现在门口，她看到一满屋人备感惊讶。我急忙迎上去。
”找我？“小姜压低声音柔和地说。
“刚...刚...刚好，你看， 不...不...不是很...很...很巧……以...以后吧！ ”我慌不择辞地说。
我看见小姜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几秒钟后强挤笑纹说， ”行！“
我目送小姜疲惫的步伐远去，心里像吃了苍蝇似的难受。自此我再也没有见到小姜。每次想到她，我都向着遥远的北方忏悔，祈求她的原谅 ——我的内心是怎样的阴暗？我怎么能用纯洁的爱打赌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小姜成为我心里一个永远解不开的结！
我转过身，掩上门。宿舍里一片忙乱景象，大家都心甘情愿掏钱给我！算是彻底认输。可我丝毫高兴不起来。大家正质问我为啥不高兴，铁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请问谁是王业春？ ”一个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孩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是在辜负家过夜的女孩子，那个八分场的鸡婆！
伙伴们齐刷刷看她，又齐刷刷看我，全都做着五体投地的鬼脸出去了。
我怔怔地看着女孩。女孩犹疑了一下，向前移两步进房来。我不知所措。
“是辜负大哥让我来的， ”女孩说，”请不要用鄙夷的眼神看我，我不是鸡婆！ “
我心里冷笑，不是鸡婆？跟辜负过夜还让人家染上了病还有脸说不是鸡婆！但我内心深处打第一眼看见她就生了怜爱。我安静地站着聆听她下面要说什么。
“辜负大哥为我交了一千元赎金！我是被人贩子刚刚带来山东的。辜负大哥听了我的遭遇后不忍，说我可以嫁个像隔壁小王一样正直善良的小伙。辜负大哥给我租了房子，让我去找厂子找工作，然后撮合我们。可两个多月过去，辜大哥音讯全无。我不知出啥事了，就大胆直接来找你。 ”
“辜大哥是怎么染上病的？”我问。
“二个多月前，辜大哥还找过我一次，说他上了一个女孩的当，女孩求他把她赎出去，却借机灌醉他，非礼了他，反咬他耍了流氓不给钱，又敲诈了他一千元钱！我听说时心想真不该连累辜大哥 …… ”女孩话未说完，进来两三个陌生男人。女孩看见一脸惊恐的神色。
”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是赎身了吗？“女孩战战惊惊地说， “他们，就是他们，人贩子！就是他们把我强抢到山东来的”女孩一边说一边拿求助的眼神看我。
”兄弟！少管闲事！“那三个男人说。一边去拉女孩。
”住手！ “我和门外来的保卫科人员异口同声。
“他们是？ ”保卫科的人指着男人们问我， ”你朋友？“
“不是！ ”我说。
”请你们出去！马上！“保卫科的人说。
三个男人互相对望了几眼，极不情愿地走出门去。
“你女朋友？ ”保卫科的人指着女孩问我。
我不知如何应答。
”你们在外面看什么看？还不各自回宿舍？“保卫科的人对外面说。
本来我想撒谎说她是我女朋友。可她就是为求证而来的。外面的伙伴和看热闹的人，他们正想知道，这个八分场的鸡婆跟王业春到底是啥关系。是女朋友？哈哈！千里迢迢在外面找了个鸡婆做女朋友？
“小王，她是不是你女朋友？ ”保卫科的人说， ”是，请送她去招待所，不是，我们带她走了！“
我感觉仅仅做一个选择是如此艰难！我看到女孩盯着我就像盯着救命稻草。可是我不能再犹豫了，我必须果断做出选择。
“不是！ ”我说出这话时我听到根本不是我的声音。
”是的，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女孩说， “但我想成为他的女朋友！哥哥，你听我说，我不是鸡婆！我现在还是处子身！我不是鸡婆！我真的不是 …… ”
我垂下头，任凭保卫科的带着女孩离去。恍惚间，我觉得我的身子在下沉下沉下沉，直要下到地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