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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曲江沙坡,我播种理想的地方

李奇明 金手指 2021-03-22 08:58 2
舟子点评:心有远大理想的人,在任何地方都不会迷失方向!老兄,你的经历很传奇呀!

 

我能调入部队政治部机关,是因为我的自荐。

大概在1990年的年初,化验室解散,我到连部任文书,因为没有什么仪式感,具体时间已记得不清,包括此后的历次变动。连长徐宪刚,山东人,长年累月的训练,古铜色的皮肤显得十分精干。连部枪械室隔壁有两间房,我与河北籍的魏姓卫生员各住一间,在连队,能住上单间是十分奢侈的。连长对我十分信任,除协助他做好训练计划,管理好的枪械、弹药以及连队战士档案外,其他琐碎事务一般也交由我处理,比如连队的上传下达、物资保管以及文案写作等等,虽然是个战士,回到连队只有半年时间,我觉得自己每天在学习,在进步,成天十分地忙碌,有时工作到深夜。

到了五六月间,连长接到政治部汪德文干事一个电话,希望连队推荐一名文笔较好的战士,尽管连长有些不舍,他第一时间还是想到了我,写作不是我的强项,知识结构甚至有缺陷,为了有更好的精力备战高考,我早已放弃历史、地理科目,但为前途计,只能视之为救命稻草,于是将一首叙事诗邮寄给政治部的汪干事。诗歌讲述了一名热爱和平的战士,在出征前夕种下南瓜,期待中秋的收获。然而战斗结束,南瓜成熟,主人没能凯旋,他已牺牲在战场。汪干事收到稿件后,电话回复称同意选调我去宣传科。

对于职场,我如一张白纸,因为程序错误造成误会。在几周过后,并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电话,也许心急,也许是出于对前途的执着,我又连忙将当时新近写好的小说《悠扬的牛铃》誊抄一份,准备搭连队的生活车,亲自送给汪干事。

部队机关设在沙坡,制氮连距离机关有十七八公里,因为公路陡峭蜿蜒,坑坑洼洼,感觉路途遥远。相对山沟里的连队,那也是个大地方,至少地势稍稍平整些,在机关大院的东侧,有一眼温泉,常年出水量很大,足够机关和附近的直属队干部战士洗浴之用。一天下午,我通过司务长田黎明在司令部的老乡郑飞飞找到政治部,不巧汪干事外出,恰恰此时,在楼道内碰上政治部唐主任----他是政治部首长,按程序,我是没有资格向他汇报的。我硬着头皮说明来意。唐主任是四川人,中校军衔,个子不高,圆脸,稍显微胖,因为嘴巴宽大,机关干部私底下给取了个绰号“唐老鸭”。大概他也听汪干事讲过我的事情,没有仔细翻看我的稿件,应该只是看了看字迹,就说你回去吧,会通知你的。

果然,在第二周星期一早上,我接到汪干事电话,让我当天上午就去政治部报到。因为与主任偶遇,跟他说过自己的事,造成汪干事误会,他对那些邪门歪道的事十分反感,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心里认为已应承过调动之事,为什么还要越级去找首长。其实,我没有任何的经济能力开后门拉关系,我的心灵如同钱包一样干净,战士只有18元津贴,我离家时,父亲给了20元,要我买点信纸和笔,多给家里写信,到了部队才知道,我是彻底不能如他老人家的意了,在楚雄新兵连时,买了两双鞋垫、一副扑克和一个包,就分文不剩,此后,我不得不打消上街的念头。家乡有句俗语,“穷家富路”,指出门在外,一定要带够盘缠,与我同期的乡下战友,一般都在选千元以上,我厚道而迂腐的父亲,把外面的世界想象得多么美好。

孙湘义与我都是同年新兵,新邵人,我与他同在一个办公室和宿舍,他先到宣传科,高中读文科,写新闻稿上手快,经常有稿件在军地报刊发表,对我而言,文笔不是我的强项,诗歌散文,尚可敷衍,新闻通讯的写法,一时还没有找出门道。科长姓郑,少校,河南人,一个多月后,见我没什么动静,过来问我,旁敲侧击,希望我能努力,不要辜负政治部领导的期望。对于当时状态,我只能沉默以对,暗下决心。当天晚上,我一气呵成,写下《失败的启示》,没过多久,便发表在《昆明日报》。有了铅字文章,不仅是安慰了自己,更是稳定了郑科长的“军心”。新闻稿不能凭空捏造,我成天坐在办公室,闭门造车,自然难有稿件见报,好在部队没有强调稿件内容,于是我采取迂回策略,一是走文学路线,无病呻吟,故作哀伤,写些小诗,另一方面,主动与地方接触,挖掘线索,投稿时,遍地撒网,不多久,便不时有小稿发表在各类报刊,我与汽车连老乡林永生合作采写的通讯稿《浇开蓓蕾辍春天》发表在《云南日报》、《红河日报》,文中的代课老师因此转了正。

汪老师是湖北人,中尉军衔,他对我有知遇之恩,是他把我从茫茫人海中选拔出来,我心怀感激,只是当时置身事中,人微言轻,尊重大过感激,因此不曾称呼一声“老师”。及至我大学毕业,随着阅历丰富,才认知到他是我人生事业最为重要的老师。

在我的印象中,汪老师似乎有精神洁癖,嫉恶如仇,眼睛揉不得沙子,他认为好的、科学的、正确的,就会去学习、去弘扬;对于假的、恶的、不正确的,他敢于无情地批判、鞭打,不留余地。他曾私下跟我说,他小时候有两个梦想,一是想当兵,现在实现了----不可预料的是后来成了军队的高级干部,另一个是想娶个山东人做媳妇,毛泽东对山东人有特别的好感与信任,不知为何汪老师也对山东人情有独钟。其时,他已在老家结婚,对于如何实现第二个梦想,我不敢多问,但后来我们在北京的交谈中知道,他的人生没有憾事。

汪老师思想上颇有现代意识,务实而激进,他曾批评过“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荒谬,他认为臭皮匠就是臭皮匠,三个臭,十个也臭,百个也臭,但他同时在其他文章中,强调群众观点,在工作中践行群众路线,可见,在他的政治准则中,臭皮匠不代表群众,二者不能混为一谈。汪老师思维敏捷,观察深入,常常有大作发表在中央级主要报刊。他曾利用实习机会,对南京至北京(或是兰州?)沿途20多个团以上单位进行调查,针对基层不珍惜荣誉问题,他呼吁各级部队要重视荣誉建设,文章一经《解放军报》发表,立即在全军引起强烈反响。

汪老师出身农家,凭自己的真才实学考取大学----后来,又因新闻业绩优异,被选调到北京总部。他对当时部队的一些不正之风十分反感。因而,在最初一段时间对我抱有成见,但我始终怀有感激和敬意。随着相处,误会渐渐消除,他对我很关照,经常帮我修改稿件,让我一生受益。他调去北京后,我大学毕业分配到青海,一次他从北京到青海调研,通过司令部找到我,当晚,我们同榻而眠,彻夜长谈。汪老师毕业于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正规的科班出身,文风正,写作格式规范,在我的记忆中,他任务繁重,工作勤奋,是位高产的作者,经常几天几夜连续加班,他的稿件,大块头的深度报道较多,为赶时间,我经常要帮他誊抄稿件。他对我要求严厉,稿件不能有一字一标点的错误和涂改,受他影响,我的写作能力提升很快。他修改符号规范,尽管有时改动较大,我仍然能识别一稿、二稿、三稿的不同。他一般不会涂改原文,对于需要删除的部分,他会标识两个连续的圈圈,以示对作者的尊重。作文,如同做人。

沙坡距离曲江镇有五六公里,是个小地方,小到地图上没有任何标示,我在这里遇到伯乐,也在这里播种理想。虽然每天做着琐碎事务,抄抄写写,管理过图书室、广播室,辗转石屏、楚雄,为基层部队订报、退报,有时为了节省出差费用,不动用报刊款项,爬过佬倌的拖拉机,住过其他部队免费的招待所,但也是在这里,让我有更多的时间思考未来:我究竟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如何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我应该是1990年的5、6月间调到政治部,转眼就到年底。按照往年的惯例,当年应该可以报考机要专业,但不知何故,我不符合条件,面对一年一度的退伍,自己转眼将成老兵,如果继续留在机关,最多成为一名士官,虽然来自农村,但这不是我的目标,大半年的机关历练,更加坚定我对未来的信心。一天上午,唐主任跟我说,要安心工作,过一段时间,将发展我入党。成为党员,是进步的表现,是很神圣的事情,是普通战士转为士官的必要条件,对很多战士来说,梦寐以求。但我有自己的理解,如果不改变身份,退伍回到新铺,将一事无成。修理地球,不需要太多条件,如果没有知识和文化,就没有资格更好地为国家为社会工作。于是我很委婉表达了想去连队的想法,以放手一搏,做好来年高考的准备。

补记:王小方,二中校友,与我同期入伍,一直在部队政治部电影队,他懂得生活,热爱生活,至今记得拿个小板凳,坐在机关礼堂台阶上,悠闲地剥着皮蛋,吃着早餐。向小方战友问好!

2021年3月于佛山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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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金手指

舟子兄,过誉啦,我只不过是侥幸摆脱命运的安排而已。

13年前

舟子

心有远大理想的人,在任何地方都不会迷失方向!老兄,你的经历很传奇呀!

3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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