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不用扶

2路车是西宁东西向最长的公交线路，是部队驻地东川往返西宁中心大十字商业街唯一的公交车。一个周六下午，我独自一人去大十字采购点生活用品。

2路车的起终点在团结桥，乘客很多，公交车一到，人们纷纷簇拥上车，片刻混乱拥挤之后，能坐的便坐着，该立的便站着。我运气好，占了个后门边的位置。当两眼的余光无意环视门外时，我看到一位红衣姑娘在木杖的支撑下，蹒跚地向我所在车门走来，清秀的脸盘乌发如泻，她是来赶车的。我一边暗暗地咒诅上天的不公，一边为她捏着汗。

车门前，她略略停顿一下，做了个简单的准备，便伸出手去拉扶手的边缘，神态很艰难，撑着木杖的左手，微微的颤动着。一种良心，一种众人目光传来的责任驱使我立起身，也许还有一身军装的缘故。

“我来扶你吧。”

她右手换了一个用力的角度，稍稍左侧身子，抬起头，微笑着说:

”大哥，我行，不用扶，谢谢!”

 她的微笑和自信让我束手无策。在我惊讶中她的木杖已支起她个身体，右脚向前一跃，红衣姑娘正立于门上了。她执意不肯坐在我的位置，更使得那清秀的脸陡然凭添一份因为自信，因为坚强，因为执着而独具的魅力，一种强烈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我不由自主地立起身与她交谈。

姑娘是个活泼爱动的女孩，歌声和笑声常常飘在她周围，18岁那年，刚读大一，一场车祸使她失去左腿。手术醒来，看着空空的裤管，她心如刀绞，终日在泪光中冷冷地抽泣。在这一片白色的世界里，她不得不思考冷峻的未来。

“没有死就必须活着。”她的心中闪烁着各种力量斗争的火花，或许是对生命本能的渴望，或许是缘于太多梦想的诱惑，或许是由于难以舍下千丝万缕的情感，她终于又支起了追求人性自我完美的信念。

从医院回到家，她挣脱父母亲朋那双双关怀的手，从楼上到楼下不知摔了多少次，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但她不肯把手伸向扶栏，因为她知道以后还有更艰难的远路要走。

车身的摇晃使她清纯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她自始至终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是在讲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

听罢她的话，我倒怀疑起自己和周围的人群。在现代生活中，单车坏了你上班兴许迟到，没有雨伞，雨天你兴许会放弃原本出门的念头，突然停电，欣赏体坛健将风采成为泡影，电视前的你难到不会产生一股莫明的哀叹和无聊的情绪吗?……面对如此情形，我不得不产生一种忧虑的念头，甚至是恐惧：难到我们是一座已经或将要倾斜的建筑，已离不开外界的支撑?!难道现代文明的发展同时也是对人类自身惰性的催生？

姑娘比我早一站下车，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安慰她，透过她的背影，我看到了许多人原本具有却又不知何时被丢落的东西。（1996.7于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