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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槽门

潘吉光 周宜地 2013-09-17 15:35 24
言宋点评:重温经典,缅怀乡贤!

 

古槽门

 

潘吉光

 

(短篇小说《古槽门》在《人民日报》副刊发表后,由《中国文学》英、法文版译载,入选全国中学语文教材和《湖南新时期十年优秀文艺作品选》。)

 

这是古槽门么?

是古槽门。石门槛,石门框,上面拱着半圆形的青砖门帘。那门帘早没了瓦,石门框也破损了,刻在上面的两行对联,被凿掉了下联,露出一行麻子凼凼。

一副破落子弟相!我默然。

 三十年了。从这槽门走出去,到走进这槽门,不多不少,整整三十年了。出去时,那气派也够威风的。我父亲八兄弟。我是这个大家族中的头一个大学生。列祖列宗盼望着的“功名”落到我头上,当然光彩。记得,送我上学的那天,全家人喝了三坛子酒,放鞭炮的烟火熏得人睁不开眼。出了槽门,老父亲把我喊住,要我面对老祖宗传下来的古槽门跪下:“祖宗在上,不孝男出行千里,祈望庇荫护佑!……”

 现在,这槽门似乎高了许多,庄严许多。从槽门往里望去,还是长长的四方天井,用鹅卵石砌成。四周的条石,或断,或歪,或无,或残缺了。右厢房换成了一色的红砖屋,门窗红漆放光;左边依然如旧,黑黑的木板墙,歪斜的柱子下端被腐蚀和磨损得成了锥型,立在圆圆的垫石上。我记忆出的东西,有的换了,有的还在,有的却不见了。

少了点什么呢?槽门!

是槽门!那是两扇坚硬得连子弹都难以打进的?木门。厚厚的,沉沉的,转轴牢牢地立在石凹槽中。小时候,有一次,我从父亲的教棍下跑出来,与几个小兄弟推门玩,几双小脚踏在门的横方上,双手把住门闩,大家一齐用劲,槽门便“吱呀吱呀”地往里转动,然后“哐当”一声碰在石门槛上,快活极了。没想被父亲抓住了“拜槽门”。父亲指着门上刻的花纹图案,敲着我的脑壳皮:“败家子,这槽门会毁在你们手里!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鱼跃龙门!不食寒窗之苦,焉能出人头地?”一想起这些,膝盖似乎还隐隐作痛。然而父老兄弟却说:“季光能考上名牌大学,是槽门面前拜出来的,祖宗荫福!……”

 突然,斑驳的槽门里涌出数十口人,老老少少把我堵在槽门口。

  “哎哟,光叔回来了!”

“光弟,三十年没回家哩!”

  “快喊,光爷爷!”

我忙不迭声地招呼着,答应着。

 “光叔,你与我想象中的不同呢!”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汉子走过来。别人告诉我,他是养鸡万元户,我的一个堂侄,全省都蛮有名的。

 “什么不同哟?”我问。

“我一想起你呀,嘿……”

 “说呀!”

“拜槽门呢!!”

众人大笑,我也跟着笑。用手摸着被凿得尽是麻麻凼凼的石门框说: “那时,这对子还没毁呢!”

 “还不是万元户的功劳!”人们又笑了。

 “光叔,那是我当造反派干的。现在想来还后悔呢!”万元户抓了抓耳朵,“弄坏了槽门,考不上学校,只得养鸡卖罗!”

说着,一个门高户大的汉子举着条板凳挤进来给我坐。他是谁,我已记不太清楚了。

 “哈,又来了一位老太爷!”万元户笑着把来人推到我面前。

 “光哥,还认得我么?我是季庆!”

 “啊,是你?我走时,你才十来岁呢!”

  “嘿,现在呀,我的儿子昭文快要读大学了呢!”他脸上也流出自得的笑。

  “真的么?”我问。

  “光叔,你还不信?昭文都向他汇报过几十次了,说门门考得好!”万元户说。

  “嘿,考了五年啦,这一回,嘿……”

  “分数出来了么?’我问。

  “昭文与老师对过答案,没问题!”季庆笑咧了嘴。“光哥,你回来得也巧,今天我置办一件大事,就到我家吃饭吧!万元户也来!”说着,拉起我往正堂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喊:“昭文,昭文!快来见光叔!”季庆边喊边叨咕着。喊了半天天也不见儿子的影子,口骂心不骂地说:“这鬼崽崽,我讲了好多,光叔拜槽门读上大学,步步高升,富贵发财。要他学着点。这个没出息的,光叔回来了,不出来见面。就要读大学了,还这样出不得众,见不得人,听光叔介绍介绍经验嘛!”

 

 

酒席早就摆好,设在这正堂屋里,好丰盛啊!特另是那血浆鸭,红红的辣椒,脆嫩的子姜,黄黄的甜酱,稠稠的血浆,佐在切得细细的子鸭肉里面,辣辣的,甜甜的,香香的,那味道馋得人直流涎水,大开胃口。

 “来来来,光哥,多吃点!省城有血酱鸭吃吗?”

 我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嗨,血酱鸭算什么!光叔还在乎这个,人家吃的那席面!见也没见过你们!吃的是海参,墨鱼,鱿鱼……”

“就是我们响石河里的小游鱼?”

  “碰鬼你们!鱿鱼,海里面的,最有营养了。懂吗你们?能享这口福的,除了拜过槽门考上大学的光叔,泥巴腿子想吃,莫做秋梦!”养鸡万元户到底见过世面,算得个活跃的角色,说话幽默风趣。

 “光哥!”季庆站起来,打断万元户的话,举杯对我说。“你带了个好头,昭文才跟上来了。我敬你一杯!”

我有点犹豫,万元户已给我斟满了酒,说:“光叔,庆叔怕莫把你说灵了,哪时哪刻不骂昭文:‘是我的崽,就向光叔学学!’还不该喝上一杯?!”

  “好,我喝!”我一口干了。

“好事成双!”季庆又来了。

这个兴是败不得的,我只得又喝上一杯。

 “以后,昭文进了大学,还要你多指教呢。这一杯,先敬上了!”

季庆用这条理由、那条理由向我劝酒,一连灌了我八杯。我有点昏昏然了。

“好了,光叔是老大学生,又是专门写文章卖的。问问昭文老弟的文章考得好不好吧!”万元户帮我解围,又出了一个点子。

季庆一听,很是高兴。连叫“好,好。”

 “昭文,昭文!来,把你写的文章拿来!”季庆大声地喊。

昭文到底来了。只轻轻地点头喊了一声“光叔”,又低下头去。“昭文,把考试情况向光叔讲一讲。”

  “考上了的,考上了的……”

 他的声音很小,反复地说。

  “语文考得怎样?”我问。

 “考上了的!”

 “数学呢?英语呢?”

 “考上了的!”

  “你怎么知道都比去年考得好呢?”

 “考上了的!”

他两眼直呆呆地望着我。我的心象被戳了一下似的颤动着。他那目光,为什么这样?

季庆听了却很舒坦,很高兴。边喝酒边观赏着儿子,象欣赏一件无价之宝。

 “昭文,把作文找出来给光叔看看,快去!”

 昭文回到房里翻腾了半天,拿出几个作文本来交给我。我随手捡出一本翻阅着。其中一段文字紧紧地叩击着我的心弦

 

……考了五年了,讲起来都丢人!我担心会把人考死!难道来到这世上就为的受这个活罪吗?不!我决定逃学。悄悄溜出了校门,走着走着,到了农贸市场。远远地,我看见一个高大而黑瘦的老人。那瘦弱的身躯盘踞在一担高高的干柴边,两手捧着一块又黑又脏的汗帕,那乌黑的嘴唇在啃着汗帕里兜着的冷饭,见人过来,忙起身迎上去:“要柴么?同志,好干柴,松树枝干柴!”当别人不理他扬长而去时,又把嘴唇埋进那洗澡、擦脚、揩汗并用的脏得发酸发臭的汗帕里,啮啃着那散散粒粒的冷饭。那突出的牙巴骨上下不停地颤动着。我的心一阵抽搐、痉挛:父亲,这是我可怜的父亲呀!为了送儿读书,一天挑三担柴进城,一担又一担,儿子数不清呀!我无地自容,我不敢再看他一眼,也唯恐被他看见而伤他的心。我悄悄地缩回了脚步,往回走,往回走……

 

机灵的元户仿佛一眼看透了我的心境,不无安慰地对我说:“昭文老弟还是有福气!苦是苦了点,总算跃龙门了!”

 “哪里有你行!”季庆嘴里称赞着万元户,却明显地有不屑一顾的神色:“你的高楼大厦盖起来了,有颜色的电视机也置办起来了,这排场,这阔气,谁比得上!”

  “来,来!光哥,干,酒醉英雄汉,喝酒也同送崽读书一样,要有点子硬劲哩!光喝闷酒有啥出息!”季庆高兴得把酒一饮而尽,拉过儿子昭文的手臂,觑在手表上仔仔细细辨认了老半天。大约瞧准了时间,当机立断地说:“时辰到了”便转身朝祖宗神位作了三个揖:

“祖宗荫福!祖宗荫福!”

然后,拉着几个身粗力大的小青年,随他一起进了正屋房,又一齐踢踢踏踏地上了木楼梯,楼板被压得嘎嘎作响,只听得几个人齐声喊:“起!”楼上顿时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楼板也发出了更加难以承受的嘎嘎声。慢慢地,沉重的脚步声向楼门口移。没等见人,便见一块又厚又宽又长乌黑发亮的东西,徐徐滑落下来,接着,又一块同样的东西徐徐往下滑落。倏忽问,我对它由陌生变得熟悉了:那是槽门,我们家的?木古槽门!我忙奔过去,掏出手巾缺擦那横方上历史遗留吓来的尘埃,急于寻找、辨认我童年时踏在上面的脚印!我做佛又听到了我们一群小兄弟攀住槽门转动时“吱呀吱呀”动听的音乐,想起当年离家时,父亲教我跪槽门的情景!

我沉浸在遐想之中。季庆他们已将两块?木大槽门抬到正堂屋中间,细细地擦,细细地人们围着槽门发出各自的议论和感叹。季庆当然表现得最活跃,也最喜悦:“光哥,我今天请酒,就是为了安槽门,安我们家这两扇古槽门!祖宗传下来的,灵气呢!”

 

 

人们对于季庆这一壮举,显出敬佩和喜悦的神情。只有万元户两眼鼓鼓地瞪着古槽门出神,惊愕、慌乱、茫然、恍然,各种表情在他脸上复杂地交织着,很不自在。他当初是破“四旧”的红卫兵,领着一帮人来砸了古槽门。石门框上双狮滚绣球的浮雕图案凿掉了,又凿石门框两边的浮雕对联。那是我祖父的祖父沿用古人的一副对联:

 

        门对千竿竹

        家藏万卷书

 

原来,槽门对面小山丘上确有一片茂密青翠的楠竹林, 一年四季,不论什么气候,看去都是诱人的好风景,用这做上联确是再贴切不过的,据说我祖父的祖父是个秀才,家中珍藏了不少少古书字画。到我父亲手里,留给我记忆里的是两个小书柜,当然也都是“四书五经”之类的古籍,另有《本草纲目》等好珍贵的古版中医药书籍。后来呢,山丘上的楠木眼看越来越少了,我父亲闲时读点古籍典,也得关起门来,悄悄地轻声吟哦了。再后来,山丘上一片光秃。连个楠木蔸也找不着了。我父亲的书,也被破破“四旧”的人烧了。尽管这样,那门联的下联也还是被凿了去。长条麻石门框上,便留下麻麻凼凼的斧凿痕迹。有龙凤呈祥浮雕的槽门,被贫出身的季庆拿去,围了猪栏。不知不觉间,围猪栏的槽门竟不见了。有人偶尔提起,季庆也只是不经意地说:“早劈做柴禾烧了,那灰倒在学大寨试验田里,蛮肥的呢!”

槽门,就这样被人们慢慢地淡忘了……

 “我们这个大家,发子发孙,出读书人,就是有这祖宗传下来的槽门显着灵光!光哥拜槽门拜出息了,是不是?!后来又考了几个大专生,再后来又出了几个师范生,当了教书先生。我累死累活送昭文复课应考,就是相信这槽门终有一天要显灵!是不是,今年终归显灵了!昭文考好了,中了!门门与老师对了答案,都做对了,没错!所以我今天请酒安槽门,懂不懂?!”

 “难怪,难怪!我当红卫兵破‘四旧’,凿了槽门口的对联,不能跃龙门,只能喂鸡卖。大不该,大不该!”万元户想起这些,自讽自嘲地说。

 这时,季庆一声喊,全家人齐心合力,把擦洗得乌光放亮的两扇古槽门抬起来,威武地经过长方形天井,朝槽门口走去,又一齐动手,很快把槽门便安了上去。当季庆点响了千子鞭,噼里啪啦中,全家人都流出了眼泪。

人们把门关起又打开,打开又关起,象欣赏古琴古乐似地聆听那古槽门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声音。特别在季庆听来,这是多么动听,多么感人肺腑的音韵啊!这声音,会把他儿子送向远方的大学堂。

突然,有个汉子走进槽门。我辨认了一下,是我的又一个堂弟。他走向我,想喊,嗫嚅几下没出声。然后,轻轻地走到季庆跟前:

 “你家的昭文没上线!还差一分,差一分!”

 季庆一时懵了,他不相信,惊愕道:“你敢胡说乱嚼舌头,我就要你跪槽门!”

  “我刚从昭文的学校回来,是昭文的老师告诉我的。不信? 你看!”说着,把抄着分数的一张纸递给了季庆。季庆接过一看,脸色突变,扑通跪在槽门前,两手使劲捶打着乌黑发亮的门面:“槽门!老槽门!啊!啊!啊!……”

 然后又起身向屋里走去。这时,昭文铁板着的脸也变了样,竟哈哈笑着,神情恍惚,对着槽门,一面狂舞乱跳,一面嘶叫着:“我考上的!我考上了的!与老师对了答案,都对了!……嘿嘿嘿……考上了,我考上了!……”

空气凝固了。人们惊谔不已,正不知如何是好。猛然间,听到横屋季庆房里传来呼救的喊声:“救命呀!喝农药哪!”

 人们一拥,扑挤了过去,嘈嘈杂杂一片混乱。

  “快送医院!快送医院!”

  “哪来的钱哟!全送崽读书复课了。天哪!……”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万元户马上站出来,二话没说地接上腔:“救命要紧,救命要紧!先从我这里拿去!”说完,噔噔噔地往正屋后面他的二层红砖楼房跑去。

我呆呆地站立在槽门前,恍惚问,脑海里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古槽门呀!古槽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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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孤雁南飞

槽门,各地含义不同,在我老家,槽门并没有门,只是一个村子的总出入口的称谓而已,而非一户一家之进出户大门,所以如果是单门独户人家也就不存在有槽门了。

3110年前

雄陀刀具

印象太深刻了,小时候在都梁文抄上看过,就深深记住了!

2410年前

蓝豆子-周剑平

记得小时候我们村子的前面也是有一槽门的,
遇红白喜事或大点的事都必须从槽门出进。
槽门边还有一颗好大好大的树,我们儿时小伙伴经常去哪儿玩耍,
后来我去外面读书了,不知咋的这些全没了。
当时人小也不知道这槽门和古树的意义,所以那时也不是很在意。

3410年前

刘姣美

文章很有深度,沉重的“高考”,沉重的“大学梦”!

1810年前

倚窗听蝉

拜读潘吉光老师佳作,缅怀潘吉光老师。但愿他在另一个世界里节日愉快!

2510年前

爱上红酒

好文章百看不厌,越看越有味。

1910年前

寒梅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打开了部分学子的幸福路,也埋葬了不少学子的大学梦!

2610年前

故乡的云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想起抗战八年光景,多少人为之疯狂。

3610年前

开拓无限

中华民族 哪天不摆脱 儒家想 就哪天不不能进入世界先进民族 儒家的本质就是巧妙的欺骗老百姓 让老百姓没有独立思考的能 永远在那天些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文字里 弄过来弄过去 这就是为什么中国本土没有一流的科学家 没有 三权分立的那种民主

3010年前

开拓无限

成功与 不一定要当官 不一定要有很多的钱 自己怎么定义成功 尽力了就行了

1510年前

开拓无限

一个人的成功与否 和祖先的墓地没有必然的联系 和槽门没有必然的联系 直到今天很多的国人还相信这个

1710年前

开拓无限

曾祖父下葬时,墓坑里竟出了一条大泥鳅, 这话不符合自然规律, 不符合泥鳅的生存条件

1010年前

楚南老虫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话似是以千百年来血淋淋的事实让孔老二总结出来一样,实则不然,孔老夫子偏就认定:读书最高。殊不知,这话害人匪浅啊!《古槽门》——称得上是新时代一部被浓缩的《儒林外史》,分明是人生识字糊涂始。

1410年前

七夜_22608

感觉在模仿鲁迅的作风。

1010年前

蛤蟆

原来真还有槽门,以前在村里常听人提起槽门两字,记得那时如找人,就有人说,某某在槽门前玩。以我那时的理解,以为只是我们村前巷子入口处。

1810年前

可风

古槽门估计已经成为绝响了。不知武冈还有没有这种老宅子。我小时候就生在这种四合天景的木屋老宅子里。小时候喜欢坐在槽门槛玩。后来都拆了盖瓦房了。终究成为一种记忆了。

1810年前

言宋

读高中时,班上有一同学很自豪地说起过他与这位作家同是一个小地方的老乡。

2410年前

言宋

读书,我原来从不信天分这一说,以为只要努了力,定会有结果。我现在有些信了,我的侄儿侄女确实不是读书的料。

2310年前

言宋

周老师:好像还有些错别字。
文章中有武冈的方言,还为武冈的饮食文化做了推介。

2310年前

兵子驼

是啊,支持唐老师的说法.

2510年前

言宋

文中所写的时代并没有远去,当年,我们那一代人把考大学看得特别神圣。

1810年前

黄牯

“沉重”的古槽门······

1610年前

蛤蟆

四年的复读,已让思想麻木。昔日荣耀的古槽门,如今却变得格外沉重,压在心头,让人不堪重负。

1910年前

周宜地

将吉光老师的短篇小说《古槽门》贴出来,供朋友们一阅。

2610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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