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的三月初八

“你知道，你妈并不同意我们！”

“她管不住我！”

“你知道，我这样子，根本配不上你！”

“强哥，你咋这样说呢？”

“你知道，我还很穷！”

“强哥，我说我怕穷吗？”

“你知道，今天我们上街，我也没钱买什么送你！”

“强哥，我早说过不用你花钱的，我是心甘情愿要和你好好过日子的。强哥，我们不上街，我们回家，要得么？”

村口河边的大榕树下，一对青年男女就这样对开了话，感动得河水哗哗的响。他望了望她，眼有清泪；她瞪了瞪他，眸含柔情。他有点手足无措的慌，再不敢正视她脉脉含情的眼，只敢把视线远远投向对岸那棵高大的杜梨树上。

从榕树下走出来，跨过河上的石拱桥，下了桥上的石台阶，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子小路就通向杜梨树下。在三月的阳光里，高大的杜梨树头顶一个白色的大花冠正娴静的开放，真像一个打着白花伞立在路边痴痴等人的姑娘啊！而拐过杜梨树，就是上街进城的路了。

“强哥，别光看着那棵杜梨树了，我们不上街了，我们回家去吧！”女人亲热的挽起了男人的手臂，拖着他往回村的方向走。男人的嘴艰难的嚅动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目光仍痴痴的朝着杜梨树的方向张望。女人的手越发挽得紧了，他只得用另一只手上的衣袖抹了一下脸，一步三回头跟着女人回了村。其实女人不知道，男人腰里揣着三十元钱。三十元钱，在那个年代，其实是可以买很多女人用的东西的。

男人和女人从那一天就开始一起过日子，于是有了孩子，有了几十年风风雨雨爱相随的生活。

几十年后男人先女人而去了。临终前，他把女人叫到了床前单独说话。女人眼泪汪汪问老头子还有什么要托付的。

男人的声音极其微弱，女人要将耳朵贴近男人的嘴边才能听清。

“姣，你还记得四十年前的三月初八吧？”

女人说：“记得，那一天我嫁给了你！”

男人说：“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要在榕树下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推脱吗？”

女人说：“我知道，你心好，你是怕连累我吃苦，强哥！”

女人把头伏在男人的身上哽咽着。

“不！”男人的声音竟有点铿锵。

“那，是为什么？”女人愕然，把头猛的抬起来问。

“姣，你认识水月吗？”男人一字一顿的问。

“认识，东村的。咦，她当了尼姑。你提她……你？！”女人的心莫名恐慌起来。

“是啊，她出家了，在十里外的西山天心庵出家了。可是，姣，你知道吗？四十年前的三月初八，我和她约好在杜梨树下见面，等我在榕树下回绝你，就和她上街。而且，那天我身上有钱，有三十块……”男人老泪纵横。

“天啊，难怪那年三月初九传出一件奇事，东村一个叫水月的姑娘自割青丝，硬跪着逼求西山天心庵的为心师太收她作了徒弟，原来是因为你啊！”女人呜呜痛哭。

男人抓住女人的手，“我……对不起她，也对不住你……那天杜梨花开得好白啊……”男人的声音一路小了下去，瞬间，他抓她的手慢慢松开滑落在床沿上。

“冤家啊，我不该跟你啊！不该啊，强哥……”女人扑在男人身上气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