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小人物--L半仙

家乡小人物--L半仙

WG是湘西南巫蛊文化较发达之地，建城历史悠久，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相对固定的地盘。东门在古代称为夷门，WG城的夷门现在还保存着古老而简朴的城门洞子，大青条石砌就的拱门以及大青砖铺就的地面，见证着小城千年的历史。那条不宽的幽深巷子，何时起变成了香火铺集散地，自然无从考证了。抽签、看相、测字、算命的先生摆个小凳，靠着城墙根一溜儿排开，他们彼此互不干涉，各干各的营生。没有生意的时候，瞎子先生就拉起他的小京胡，有的还会吼几句阳戏，也有用笛子伴奏的，那些慵懒的先生摇头晃脑地拍着大腿打着节奏，几个瞎子一台戏，有无观众与他们是不相干的，他们只管吹拉弹唱，自己尽兴就可。市民们早已习惯了这种嘈杂与喧闹，若哪天安静了，倒还觉得是不正常了。

 L半仙何时混进夷门与那些老弱病残的先生为伍，他自己也讲不准具体的时间。他在靠城墙的一侧摆起地摊的时候，曾遭到了别人的驱赶，因为没有拜过码头，自然就算不入流之徒，很难被同行接受。

 成为半仙之前，L半仙是南乡的农民，却不事农业生产，农民辛苦，靠种几亩薄田过活，既累又苦收入低。年轻时L半仙读过些书，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口才颇佳，尤善察言观色。步入中年，L半仙去了南岳，皈依佛门，回来后居家修行，是为居士。居士也要食人间烟火，要赚钱养家，天天靠诵经礼佛是过不得日子的。于是，看相算命就成为L半仙的职业了，家里的那几亩水田就让它荒了去了。

 L半仙在城里傍渠水西岸租了个房子，老式的吊脚楼木屋，门前写个牌子：望气、观相、命理、风水、前世因果；三教合一，一测就灵。起初，左邻右舍并不知道吊脚楼里住的是个半仙，便与他侃大山，邀他打字牌。L半仙是不屑于打牌的，他手头紧，也无打牌的嗜好，他喜欢摆龙门阵，手里端个紫砂杯，泡一杯浓浓的苦茶，坐在巷子口，谈古说今，讲些因果轮回的事，有名有姓，有根有据，偶尔诵一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或者《金刚经》，眼睛滴溜溜转，弄得神秘兮兮，众高邻以为是大师驾到，都对他刮目相待。

 渐渐就有人找上门来，求半仙卜卦算命。L半仙很懂需求者心理，他有自己的套路。见求上门来者众多，他在招牌上加了一句话：日占三人，午后歇业。此后，午时已过就不再会客了。因此，你若想与L半仙谈上个把小时，最好是要预约，提前知会他老人家定个方便的时间。

 L半仙的会客室设在楼上，十平米见方，一架木扶梯折两转就上了二楼，在靠渠水的西边有个厢房，桌上摆了各色物件，罗盘、葫芦、辟邪剑，楠木盒子里装着他最常用的道具：紫檀卦。这就算是L半仙的工作台了，在台子右侧是一个旧式功夫茶具。临河的木墙上开着一个大窗，用木撑杆支着，室内阳光很好，很透气，可以听到渠水汩汩的声响。L半仙喜欢以茶会友，他接待客人的方式是喝茶聊天，他说天大的事比不过喝茶，禅茶一味，千古而然。于是，他会讲一些典故，颇有人生哲理，看似启人心智，来者摸不清道行深浅，慢慢就入其毂内。半个时辰之后，L半仙才入了正题，“先生，看相望气，没有假的。古人讲相由心生，境由心造，你的得失成败，富贵荣辱，都在相上。运随气转，富贵之人，气呈祥云；衰朽颓废之徒，气色晦暗；将死之人，面呈土色。”然后，L半仙会停下来，静静地喝茶，一言不发地看来者神色，听来者语气，揣摩其心理预期。

 也有老练的来客，凝神不语。于是主客对视，僵持半晌。遇上这种情况，L半仙也有对策，先从客人面相说起，好话在前，多多溢美，客人不知是计，终于一声哀叹：“老兄啊，时运不济，前几年顺风顺水，什么都有，去年以来诸事不顺。”L半仙便不紧不慢，神情自若，道：“按照你的生辰八字，你还会有亏损啊。命犯桃花，后院起火，赚得再多，也会败得精光。”何解？半仙自有办法，把卦往地上一丢，阴卦，阴卦，阴卦！L半仙坐在椅子上，神色黯然，喃喃自语：“兄弟，你煞气重，戾气重，卦都打不转。你走吧，茶水钱都不收你的了。”来客自然心里不安，询问：“大师，总得有个办法啊。若能破解，不计钱米。”L半仙就说：“你去西城找我的师兄顺延法师。他给你念经拜忏，消除你有生以来的业障。”来客心里颤巍巍做了三天道场，花钱上万，心安理得开着大奔上广东去了。

 半仙的行当，并不顺风顺水，有时一天赚个几百上千也是有的，有时却半月不开张，只能干等着愿者上钩。不过L半仙是有托的，这托也可以称为经纪人。托儿找准了客人，自然分得一杯羹，潜规则都是按比例分成。L半仙的托不多，但是很精，他们都是L半仙的推手，造神大师。

 看相算命与另一些服务结合起来，所赚就高了，诸如把命理运程与家居风水相结合，一环套上一环，弄得来客惴惴不安，惶惶度日，他们就可以安心等着进账。只要L半仙提出去你家里看看，看了阳宅看阴宅，一切就在他掌控之中了。那些生意人，或者官场失意者，或者婚姻不遂者，常常找L半仙算命看风水，那些风水摆件自然要请几个回去的。铜葫芦是驱病辟邪的，挂到家里门框上；那个马上封侯要摆在卧室的床头柜上，坐北朝南；金鸡一对安放卧室避人处，管婚姻；若阴宅龙脉遭人破坏，可以请四个金龙，开光之后埋在祖坟的四角。如此种种，各有说法，信不信自然由你，既然看都看了，还有不信的理么？

 L半仙披上海青，一副出家人的打扮，沐手焚香之后在菩萨面前用朱砂沐洗这些安神镇宅保官的法器，口里念念有词，算是开了光。一朋友问L半仙，几个月以来精神不爽，是不是要给开个光。L半仙哈哈一笑，活人是开不得光的。朋友说网传释永胜大师都给失足女开光了，为何不可以给我开个光，打牌手气好点呢。半仙说活人占卜，只能打卦，没有开光之理，释大师是少林掌门，我是南岳弟子，不出一师门，管不了他的事。朋友说那就占个卦呗，看看牌运如何。L大师摸出紫檀卦，缓缓来到菩萨尊前，口里窸窣几句，顺手往地上一甩，惊叫一声：“九重卦。先生，九九八十一，打个折，你就数柒佰贰拾圆吧，保证你鸿运当头！”

 朋友莫名其妙：卦还有九重的？

L半仙说，天都有九重，卦自然就有九重这叫做法眼通天，恭喜兄弟你了！

       朋友一脸愕然，抽出七百元摔在桌子上，转身走人。L半仙吸着烟，微笑着看那烟圈一圈一圈散开来，随手把七张百元大钞收入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