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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冈密码之八 小城曾经的瘟疫

曹潺观察 2020-05-21 11:04

武冈密码之八    小城曾经的瘟疫


      (序,己亥末,庚子春,瘟疫骤降武汉,城堞闭,街道空,人若鼹鼠,躲予小楼,惶恐不安,似乎世纪末,眼眸痴呆,禁足寸地,初验堪忧,何时消弥?北向拜祭,驱魑魅魍魉,逐瘴疠消散,佛祖庇佑,归国泰,祈民安。)

       面对空旷的街道,商场,影院,地铁,广场,酒楼,集市,我嗅到了世纪末的味道。我讨厌喧嚣,但这种宁静,使人想到“七月半鬼节”的森然。我宁愿这个城市堵塞,宁愿这个城市嘈杂,宁愿这个城市充斥贩夫走卒的吆喝,宁愿猜酒划拳飞花令的打闹。扶窗,两眼无助茫然,平时近乎水泄不通的劳动路戒严般,没车没人。这景象使人惶恐,不知所措,这还是我们熟悉的大长沙么?


       过去曾设想过人类碰上灾难时的生存状态,应该是怎么样的呢?例如南北极冰雪融化,洪水滔天,地球成为水球,人类没有诺亚方舟;例如核战,人们在地心层边的洞穴里躲避;例如陨星撞地球,人类组团应对陨石;例如全球最烈火山一并爆发,地球熊熊燃烧,成为一个大火球,人类无处逃遁;例如鼠疫霍乱肆虐,尸体堆积如山等等,总之,人类到了世纪末日,它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那时爱情的表现方式会呈现何种形式?或者说人类还会有表述爱情的机会与诉求么?


       午夜醒来,全拜梦境所赐。无聊的禁足时光,梦中竟有都梁古城飞升的情境,是那么令人憧憬,这本来就是一座梦幻之城。从大炮台小炮台掠过的北风,与熏和门的南风,庆成门的西风,迎恩门的东风,迎面碰上,形成旋涡,托起城内朱墙琉璃瓦的文庙飞升。老杏树的叶子摇曳起舞,小城青条石小巷,便点缀了这种蝶形的金黄杏叶。这座被铁桶般城堞护卫的城池,固若金汤。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抚今思昔,过去古城的往事,雪片似地飘来,化解了当下被囚的孤僻。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武冈,禽流感叫“发栽”。鸡“发栽了”,也就是鸡发“瘟”了。小城人觉得鸡“发栽”了,稀疏平常,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鸡“发栽”,该埋便埋,该吃便吃。对于一些人家而言,平时宝贝似的鸡,不到过年,是不杀的。鸡“发栽”,便可吃了,扔了终究可惜。

       鳌山街,一条直通鳌山坪菜市场的路,由鹅卵石与青条石混搭而成。小城人的热量,全拜人头攒动的鳌山坪菜市场的食材所赐,鳌山街成了小城人群居的最佳场所,人丁稠密。

       根巴住在老鳌山街旁一个并不大的院落里,他看到鸡“发栽”,想着平时少荤腥的日子,胃开始蠕动起来。在院后,在草丛里,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花开山坡田野,万物甦生,病毒跟着苏醒,鸡瘟也不期而至,阻不住鸡“发栽”的。小城人见鸡走路忸怩了,鸡头耷拉了,翅膀没劲了,磨了刀,取了坛中酸水,开始杀鸡,不能等鸡彻底没气再杀。

       在穿城河的码头上,三二个婆娘,蹲在河边,剖鸡。河水清浅,游鱼追逐,阳光从河岸排扫过来,一河金辉,晃人的眼。根巴一手提鸡,一手提刀,走出老院子黝黑的走道,走向穿城河的码头,也来剖鸡。根巴在笔杆厂上班,剖竹篾功夫了得,剖鸡更不在话下。他好酒,一个盐水吊瓶里,装着米酒,走那喝那。根巴脑后勺长了个大肉包,有柿子般大,几十年无事,但终究伤害了形象,被人称根巴。根巴是树根的结疤。现代医学,把这个肉包,叫良性肿瘤,死不了人。


       根巴嗜酒,在小城出名,小城石牌坊还有个远近闻名的人,双莲奶奶,孤寡,做一辈子“狗皮膏药”,专治皮肤红肿溃烂。在穿城河边,她看到根巴正在剖鸡,问:死的么?根巴不以为然:是的,我不怕,又不是它吃我。双莲奶奶说:硬要吃,别吃肠子菌子吧。根巴闷声嗯了一句。双莲奶奶摇了摇头:又不是庚子年,鸡又瘟了?离开了河岸,拖了一地的光影,也拖了一串长叹。

       一会,根巴住的老院子,便有鸡肉的炖香袅袅散发,飘向鳌山街旮旮旯旯的缝隙里,整条街都塞满了。在我的印象里,小城的鸡,发发“栽”,人们是习以为常的,瘟鸡照炒照炖,吃了无事。瘟死的鸡,一般横尸在菜地里,在野燕麦与播娘草的叶丛里。小城的人,似乎早已适应这种无常,也没见吃了“瘟鸡”的人,有什么不适。根巴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走的,很安祥,与吃瘟鸡没丁点关系。


      我垂髻舞勺之年的古城,天极高远,十几里的远山也很清晰。穿城河流了上千年,水玉液琼浆般清澈,卵石缝隙里的金鲨鳅在水草里躲藏,河水随时可饮用。这是我记忆里家乡的小河,盛满了长风月华。这等纯净的岁月,病毒也只有偶尔露峥嵘的。

       在古城,还有一种奇怪的存在,“出麻子”,人缘何非“出麻子”不可呢?听双莲奶奶讲,人从娘胎里出来,是带有胎毒的,像荆棘丛里的山菊,总要开放一次。人都要出次“麻子”的,让胎毒释放出来。凡是人,都逃脱不了这种宿命。我信服这种说法,缘于我对双莲奶奶医术的信服,用过她“狗皮膏药”的人,没谁不痊愈的。

       我是6岁出的麻子,这已经有点迟,老辈人说,麻子出得早,易好,又不留麻脸。我出麻子,用的是双莲奶奶的花花草草,熬水洗全身,没留下什么“麻坑”。麻子出了一次,永不再出了。

       我不记得自己出麻子的样子,但看见过一二岁孩子出麻子。孩子出麻子,脸上,身上,便生疱疹子,红红的,有的孩子忍不住,自己挠,竟挠得血糊糊的,好了,便有麻坑,落个麻脸像。还伴发烧,流鼻涕。麻子大抵春天出,孩子不宜见风,硬要出来撒野,头用毛巾包裹,只露出两只痛苦茫然的眼睛。大抵两三天,烧退,便会自愈,永不再发。


       2020,此去经年,有了些许惶恐,有些不愿触碰的。例如病毒,罗皂多了,便变得无师自通,初步理解,所有的鼠疫,所有身体里的炎症,都是病毒闹的。NCP,新型冠状病毒,也不过是种病毒,与麻疹,天花,霍乱,鼠疫,麻风等病毒,区别大抵不大,传染性强,是共性。上个世纪,出“麻子”,水痘,麻风等,也是病毒闹的,而今NCP,无非多穿了个马甲而已。


       想起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有个叫子君的赤脚医生,背个“十”字的医箱,拜师双莲奶奶,学做“狗皮膏药”。每天早晨,在老院的堂屋里,煮一些器械,如镊子,针筒,输液管。后者煮了用,用了煮,也没见交叉感染,而今,碰上什么,都如临大敌,反而手忙脚乱,穷于应付。

      不知不觉,又想家乡那盘朗月,还有白云朵朵。

       人间事,世无常,寒月冷风,窗外仍然寂静。想起水雾蒸腾里的子君,以及那座森然的城池,水洗石礅,鸟呜梧桐,风月长天,上个世纪,那些现在手足无措的过往,真的都在历史的山背后了。连天衰草,残阳清风,望断天涯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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