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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选择

打发时间 陈炜 2009-04-09 13:55 7

清明节又快到了。

今年因为二哥五十大寿待客,姐姐姐夫提前几天就回家来了。于是“挂青”一事就早早地被提上了议事日程。脑子里也就常常地装满着关于父亲、母亲许许多多的事情。

父亲之对于我,记忆不是那么地多,还在我五岁那年,父亲就过早地离我们而去了。

和父亲生活的记忆也就模模糊糊地只有那么一点点的片断。

记得父亲生病已然不能做工的那一段时间,父亲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力所能及地喂养一些老鸭生蛋、再就是带些杆呀、网呀的或钓或净一些小鱼小虾亦既碎鱼弄干了想法换了钱以补充一些家用。因为当时不可能有专人照看我,于是我当然地成了父亲的尾巴。跟着父亲放鸭、网鱼可能也是比较累的,记得我家卧房的后门边常常地放一条长矮板凳用来夏天乘凉,我经常性地赖在那里不肯跟着父亲出去,父亲每每就要用糖来哄着我跟他走。也记不清只是说说哄我而已呢还是真的有什么糖,实在是记不得了,不过想想那时的条件多半应是哄哄而已的。想不起父亲或母亲在我小的时候有对我凶过、打过等。

还有走在外面的时候,也不时地就要停下来喊“脚空、脚空”要求父亲背着走,“脚空”就是脚痛的意思。也许那些是我两、三岁时的事情吧,我自己并没有印象,是姐姐、哥哥们后来说给我听的。

当年父亲有一手令我们当地人很是羡慕和敬仰的手艺——铁匠。听说那时父亲的铁匠手艺在方圆几十里内都是很有名气的,连相隔我们好远好远的新宁石门、麻林的人都找我父亲打菜刀、柴刀、锄头之类的。后来听姐姐说过的一个故事也很能说明父亲的手艺和幽默:说是新宁有一个妇女在我父亲这里打了一把菜刀回去,事隔很久很久后,那个妇女又到铺子里找到父亲,于是就有了下面的对话:

妇女:师傅哎,大家都说你的手艺好得很,怎么把我打的菜刀一点也不快了?(快指刀的锋利)

父亲:原来还快的么?

妇女:开始呢还好,可后来就不快了,现在连切东西也切不断呢

父亲:那就是你磨太狠了。

妇女:自从拿回去我还从没磨过呢,哪会磨狠了呢?

确实,父亲手艺再好,当年也是打不出终身不需磨砺的刀来啊!

那个时候的父亲应该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父亲靠着他那不错的手艺和舍命挣钱的艰苦,不但在我老家那个地方买了地造了房子,还替我大哥在合家冲单独造了一座房子,大哥是我伯父唯一的儿子,我伯父比我父亲更早地撒手而去。后来听母亲和姐姐说,父亲当时要单独替我大哥造一座房子,是担心我大哥人老实,又不是自己亲生的,要是一起造房子,恐怕我们亲弟兄会欺负大哥。事实上,父亲这一点到确是多虑了——至今,我三个哥哥都很照顾我大哥的,甚至于我侄儿。

可父亲命苦。很少的时候跟着我爷爷奶奶受穷,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到我一个姑奶奶家跟着学打铁,可学了几年也没真接触打铁,只是帮我那个姑奶家做工而已,于是父亲又来到安心观一个铁匠铺学徒,后来又到新宁的麻宁参师,终于凭着自己的勤劳和不屈练就了一手过硬的本事,也从此过上了他可能是梦寐以求的有吃有穿有住的日子,而且还能挺自豪地替我奶奶经常性的安排一个砂罐炖肉吃。我母亲说到这些时总是那么地幸福还有羡慕。

那种虽然劳累却心情舒畅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父亲就得了病,一种直到现在我都很忌讳说它的病——肺结核!这在当时,就等于是现在得了癌症。特别地,那种病还传染,于是就让人更加地不安。因为当时家里实在是太穷了,也不晓得当时父亲的病也看过医生没有,反正是有一天早晨,我记得非常地清楚,二哥到房里来喊我起床,他一边帮我穿衣服一边大哭,嘴里还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弟啊,我们没有满满了,何得了啊、何得了啊......(满满是我们兄妹对父亲的称呼)我不记得我当时有什么感觉和反应,一点也不记得,我怎么就会一点也不记得啊!

原来父亲用一种很残忍、很极端的方式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地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且父亲是拄了拐杖摸了黑走到那么个地方去的,——父亲那年才四十二岁、姐姐二十一岁、哥哥十七岁、二哥十二岁、三哥八岁、我五岁.......

有一个很深的印象一直留在脑海里,就是送父亲上山后,当时要往父亲的坟头盖草皮,于是我就很卖力地从大约半里外的地方往父亲坟头搬运草皮,不停地往返着搬,后来还有我姑姑家一个和我同岁的表哥也跟着我搬。这次在父亲坟头挂青时姐姐也说到这件事,她还说我当时什么话也不说,就是搬得特别地起劲。我一点也不记得我当时心里面是否有什么感觉,就是永远地留下了那个反反复复搬草皮的机械记忆。

父亲的极端选择,留给我们兄妹特别是我母亲心里面实是终生的痛。可在当时,以我父亲的个性和他对亲人们的爱,在他心里可能这是他唯一能够选择的。那一年,我们兄妹仅只姐姐刚参加工作出去了,父亲的病已是很严重,姐姐刚参加工作,好像是每月工资6元钱吧,哥哥也早已缀学到公社煤矿打铁当学徒也不晓得是否有收入,家里就只有母亲在队上挣工分,二哥、三哥和我都完全是一点也不能帮家庭出力的,当时的艰难实是可想而知啊!而父亲的病又日重一日,到后来已是连老鸭也不能出去放了,碎鱼也没能力净了,甚至连走路都只能拄着拐杖慢慢地挪动,于是父亲认为自己已完全地成了家里的负担,特别地他一直担心日子一长,可能会将他的病传染给我们兄妹。为此,父亲在发病当初就决定和母亲分房睡,父亲让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在南边两间房,他一个人在北边茶堂后面的房里睡,而且交待母亲要我们兄妹不能随便地到他房里去;后来父亲又不时地对母亲说起一些辞心的话语:他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他再也不能为家庭尽责任;要母亲好好地照顾我们兄妹,要把我们一定扶养成人;还要母亲尽管放心,他一定会保佑我们,绝不会来惊吓我们;还说等我们长大了,要母亲跟着我们亨几年福,到时候了,他就会接母亲一起到阴间去;母亲还说过父亲原来有过将地址选在我家偏房的灰屋里的想法,后来肯定又担心我们还是会害怕,最终还是想法尽可能远地离开了家......所有这些都是父亲去世后母亲像祥林嫂一样反反复复地念叨给我们知道的,母亲在念叨这些时并不是要告诉我们什么,她只是一个信徒在吟诵着每天的经书,然后就是无穷无尽地责备自己没有守住父亲,至于母亲的心境和苦痛应该是我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

在那么一个漆黑的夜晚,正当壮年的父亲,因为自身的疾病;因为家庭条件的限制;因为担心自己的亲人;依然决然地拄着拐杖选择离开家、离开他的亲人们——特别是还有一堆没有成人的儿女.....

哀哉,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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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爱上红酒

好父亲,伟大的父亲。

1714年前

陈炜

谢谢楼上兄弟们的认可,我也是想记了这些表示我还记着父亲,也想有机会让后人们清楚我曾经有一个怎样伟大的父亲,他(她)们有一个怎样了不起的祖先

2315年前

青松

可赞的孝子!

1815年前

言宋

可敬的父亲!

1315年前

姜远林

真正的男子汉!

1015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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