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几天我们在一起喝酒，你我干了一杯又一杯。
你快要醉了，我还没醉。
你欲语还休：“扒哥，我有话对你说！”
“说什么说，是兄弟就干了这杯！”我又一次举杯，饮尽。
“扒哥，我真有话对你说！我……”
“Cheers！”
这一杯下去，你立马就倒下了。
你醉了！
没事，我背你回去！
你只要一醉，你就说不出话，就会睡得像头死猪一样。
我们兄弟这么多年，我太了解你了！
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我全知道。
你心中对我有亏欠，你想对我说对不起，我一直让你没机会说。
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像生了病一样难受。
就是要让你难受！
2
我接那个最乱的装箱部时，你是我手下的普工。
当时经理问我：“你需要什么帮助？”
我说：“我没太多需要，我只想要两个班长。”
经理问：“你要哪两个班长？”
我说：“我要提两个班长！”然后我说了你和另一个普工的名字。
经理很诧异：“这是两个普工呢？”
我笑：“我就是要这样的效果，行不？”
“行！”经理思索了一下，很快就咬牙下定了决心。
因为装箱部出的乱子，经理没少挨老板骂；而我去接这个单位，也是老板点我的将。
于是你成了班长，从普工直升班长，好像公司就发生过这一次。而且，刚好还发生在你的身上。
我知道你感激我，会死命效忠我，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装箱只是一个简单的力气部门，不需要太多技术，只需要对产品的细心和对客户的负责任。
你属于有责任心的那种，至少在我的管理下，你会对我负责，对公司负责。
我选对了人，用对了方法。一个月，装箱部变样；三个月，装箱部好样。
年底，我私下里找老板要了一点钱，请装箱部全体人员喝酒。
“你，好样的！”我曾举杯向你致敬。
3
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资源必须优化和组合，治厂与治天下，往往异曲同工。
你安安稳稳当了一年班长，公司的部门整合工作就开始了。
当初是因为乱，装箱才从一个大部门分出来，成立一个专门的单位；现在装箱顺了，再独立成一个部门显然就不合适了。
在企业里，所有管理人员的配置，都必须服从公司最高的经济利益。
所以，你这个班长，从普工直升的班长，一个简单工作部门的班长，肯定是当不成了。
经理已经把管理人员的精编缩减报告，交老板确认签字了。
我跟你讲明白了所有道理，然后劝你赶快转型。
我建议你最好学点技术。
我以自己为例，说自己当初一直想学技术，最后终于没学成，现在变成卖嘴皮的了，不懂技术成为管理瓶颈的苦恼，个中滋味我自知。
我问你转型后最想做什么？你说想做仓管。
我说，你考虑一下吧，建议你最好去磨边部开一台机。
你考虑了一下，最后答应去磨边部学开机了。
你在磨边部学开机的日子，我一直暗地里关注你。
磨边部负责人说，你好像放不下架子，学得并不尽心。
所以十天后你在一个晚上专门找到我，说你在磨边实在不适应，你还是想去当仓管，问我能不能帮你忙？
我答应帮你和经理去说。
4
我好说歹说，经理就是不同意。
经理甚至说了狠话，他要不愿学，可以不干走人。
我据理力争，我说这样不公平吧，你不能卸磨杀驴，以前他在装箱部干的日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
“你何苦要为他说话呢？”经理苦笑着，把手伸进抽屉，将一封信丢给我。
熟悉的笔迹，是你写给老板、老板又转给经理的一封信。
不是表扬信，而是投诉信。
不是投诉信，而是诬告信。
不是诬告别人，正是诬告我。
你在信上说了很多子虚乌有的事，还有很多对我不敬和不利的话。
比如你在信上说，我把装箱的珍珠棉辅料给另一个绩效单位用。装箱是计时单位，辅料不纳入绩效核算，而绩效单位的辅料，是纳入绩效核算的。你说我把计时单位的辅料给绩效单位用，这个单位就可以少用辅料，就可以大大低于公司设定的辅料目标值，就可以多让公司奖钱。
你在信上说我挖公司墙角，拿公家的东西当礼物帮别单位骗公司的钱。
兄弟啊，说你什么好呢？
当时珍珠棉还没纳入辅料绩效核算呢？就算是纳入辅料绩效核算，当一捆珍珠棉被切割大部分垫了装箱部的大玻璃外，还有一些边角碎料，完全可以用来给别的单位垫小玻璃条啊！我叫别的单位到装箱拿珍珠棉用，这可以大大提高公司珍珠棉的利用率呢！
笨蛋，你这不是要投诉我，而是表扬我啊！
所以老板把信转给经理，经理一看就发笑。
绩效文件都是我和经理一起拟定的，那些你所谓的问题，在我和经理的眼中，本身就是极不专业不懂装懂的无稽“笑料”啊！
看完你的信，我怔了一下，但很快就笑了。
经理逼视着我的眼睛：“怎么，你还要帮他说好话么？”
我继续笑，笑完后我说：“这小子笨是笨点，但干活还是不赖的，他想去当仓管，你就让他去吧！反正我知道物料仓要人！”
经理终于点头答应了，于是你当了仓管。
5
你应该记得，你刚进厂的时候，我是怎样向新同事介绍我自己的。
我往往会说，我姓周，叫周卫华，但大家好像不怎么叫我真名，倒喜欢叫我“周扒皮”。
每每一说到“周扒皮“这三个字时，下面就会哄堂大笑。
我也会傻笑：“我不介意的，大家也可以这样叫！被大家‘扒皮，扒皮’叫习惯了，你叫我周卫华我还要想一下你是在叫哪个呢？”
我喜欢在欢声笑语中和员工相识相知，虽然恶搞了自己，但娱乐了他人，无形中就拉近了我和大家的距离。
你比我小，你一直尊称我为“扒哥”！
因为你做事还比较踏实，我也乐于赏识你这个小弟。
只是，你当了仓管后，你对我好像更尊敬了。
尊敬到什么程度，就是你只要远远的看到我，就把自己死死的拘束起来。
你在我面前一直有放不开的感觉，这与以前大不一样。
熟人与熟人之间，如果心存芥蒂，大抵就是这种反应了。
你越尊敬我，你越客气，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越微妙。
我当我是瞎子，我什么都看不到。我像往常一样，搂着你的背搭着你的肩和你亲热地说话。我明显感觉到你身子的颤抖和不适。
偶然间聊起，听说你正喜欢上一个女孩和她已经拍拖，我还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教你怎么进入状态，怎么将生米煮熟。
不知是不是你用了我教你的法子，你很快结婚，发了贴子请我喝酒；你也很快有了一个小孩，生活负担慢慢加重。
你又一次找我，问我能不能帮忙，要我和经理说说，将你调到一个虽然辛苦但薪水较高的单位去做文职。
我二话没说，又帮你把这事办成了！
你，自此，简直对我太尊敬了。
我感觉我一走近你身边，首先听到的就是你怦怦的心跳和看到你眉间毛毛的热汗。
6
这些年，我让你如此难受。你以为我就好受？
我一点也不好受！
但我还是不让你说出你心中的愧疚。
我觉得你心智的成熟，需要走这样一个被折磨的过程。
我打算给你一个较长的时间，直至你最终能够自我参悟。
我总认为，一个人懂得反省自己的行为，证明他良知未泯。
你绝对是一个好人，也绝对极富良知。
但好人也会犯错，因为人有劣根性。
当初你之所以无中生有中伤诬告我，只是因为你职级的下降而产生的一种心理应激。
你以为我有能力保你但我没有保你，所以冲动之下有了陷我不义的举动。
民间古话有云，碗米养恩人，斗米养仇人，说的也就是你这种现象吧！
还好，我们没成为仇人。
你已经学会反思，并已尝到心灵的惩罚。
当有一天条件成熟，我会和你说明一切。
你就会明白，你为什么会如此难受！
2008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