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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境(又名《赏心乐事谁家院》)67

楚南老虫 2012-06-22 20:05 2

 

 

                                                  3        情种泪血



        应润时一觉睡醒,就着窗外雪光看了看床头桌上的马蹄钟,时针已达凌晨五时。起床罢,他想。早点把饭煮好,吃过饭找卿萍去。

        “农忙趁早;农闲恋草。大清早的,一门心思想着去找她。何苦?”润世窝在被筒里,闷声闷气地嘀咕。

        “你喉(絮叨)麽咯?”

        “你不是忙着去找卿萍?”

        “你何晓得?”

        “昨天一到家,你就鬼赶着似的催我去打听她的下落。咯时天毛亮就赶着起床。不为她为哪个?”

        是!小弟说得对。前天在车站分手,两人早约好,各自在县城的亲戚处歇一晚,第二天一同回柳城冲。昨天,婶娘和成功苦留他在城里玩两天,为守约,他硬就谢绝了他俩的盛情。一早他去到政府大院的宿舍会她,谁知她母亲说:她在家只呆了一会儿就跟鄢天明回柳城冲了。他听后,二话没说就要走,却被她母亲叫住了。

       “润时,还认得我麽?”

       “何的不认得?您是小瑚她大姨。”

       “晓得我俚是亲戚,就不肯叫我一声大姨?”

       “凭我家的豆腐渣底子,真害怕连累大姨您呢。”

       “回答得好巧呢。你咯句话讲左了。大姨偏就不看重人家出身。不是闹了解放,我保不定还是地主婆呢。出身管屁用!我算看透了,找对象,交朋友,认亲戚,得找有人味的。碰着个无情无义之人,他就是大元帅,也误人一世。”玉芬的感叹自然是发在昨天的吵架上。润时不明就里,便很感唐突。

       “大姨的话我可听不懂。”

       “不用懂。你是回柳城冲吗?你代我告诉你舅母,她那右派平反的事没希望。小瑚她大姨丈说了,因了咯层连襟关系,不好办。”

       “大姨。咯就让我不明白了。右派平反有政策管着,跟连襟关系不挂襻呀!?”

       “我也是咯样想呢。不钻牛角尖了。你就照我的讲罢。”

       润时听得皱了眉。自己的舅母是卿萍的小姨,正是有了这层关系,两个同在异乡的学子,才有了心与心的照应。大人们怎麽看,他很感茫然。他从小就很敏感,不愿因为自己的家庭背景不干净而让人看轻。以前,他从未想过要攀这门亲。刚才卿萍她妈主动提及这层关系,开始他还生出几分高兴,此刻听说鄢云飞不能帮舅母平反,他的兴头全没了。他知道,舅母被划成右派是无辜的。他更知道,鄢云飞若肯帮忙,于他是举手之劳的事,根本没犯原则。右派帽子摘不了,于舅母也许不算回事,只怕苦了表妹俞小瑚。今夏小瑚升初中,想顺利过政审关只怕有点难。

       走着想着,不知不觉便到了舅母家。小瑚一看到大表哥,极高兴地从灶房提出个烘笼递给他说:“我还以为咯个寒假你不回了。来来来,快烤火。咯样冷手冻脚的走在雪地里,难受麽?”

       “还好。”润时就着烘笼不住地搓手------

       “我好想去下城冲找二哥一块堆雪人,妈硬就不准,偏叫我在家做寒假作业。”

       “期末考试,成绩好吗?”

       “好呀!两门主课都是百分。”

       “舅母咯样做就不合情理了。爸妈呢?”

       “为摘帽的事上教育局了。你有事?”

       “没有------”见表妹天真无瑕的模样,为缩小对期望不尽如人意所造成的心理伤害他还是决定给她透透风。于是他接着说:“你妈的右派帽只怕难摘。”

       听如此说,小瑚的情绪立马低落了------

       见她失望的模样,他赶紧说:“不过别急。办法总会有的。走,上我家玩去。”

       “不,我得看家呢。”

       “好!改天我叫润世来接你。”

       “是吗?”

       “是。”

       “大表哥,代我向姑爷和二表哥问好。”

       润时强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好像塞了一块铅。一出了门,便头也不回的往家赶。他决定找卿萍说说,求他跟远英姑姑谈谈。卿远英是第一批被平反的,在这种事上有经验,鄢云飞不肯帮的事,说不定她能帮着办好呢。于是,一到家他便叫润世去柳宏发家;去上城冲她原来的老家找她。小弟找了半天都没找着,估计她俩一定上公社(柳府大院)她姑姑那里去了------



        对!上公社找找去。他穿好衣准备下床,润世拉住了他。

       “哥,别费那份心。”

       “何该?”

       “她是麽咯家庭?我俚是麽咯家庭?她瞧得上你,她家那一窝子人准反对!

       “我俚毕竟是亲戚呀。”

       “你认她俚是亲戚?!只怕他俚当你是瘟神!!!”

        润时心里打了一个愣瞪,对这个平日寡言少语的弟弟的劝告,他还真不敢忽视。

       “有你讲的咯样严重?”

       “哥,认命吧。柳宏发他------”

       “他何的?”

       “管他何的!?少去想他!”

       “哼!我还硬就时时刻刻在想着他呢。”

       “听我的罢。我俚惹不起可躲得起。莫搭他家那根藤就是了。” 

       “你把话给我讲明白,柳宏发到底何的了?”

       “没有何的。”润世干脆把头缩进了被窝。

       润时很知小弟跟父亲一样胆小怕事。他拉开被头,抚着小弟清瘦的肩胛说:“ 小弟,哥不是惹事的主。有麽咯事就不能对哥说?告诉我,他何的了?我俚不惹他,却可防着他。”

       经不住哥哥一番开导,润世支起身,伏在他耳边悄声说:“千万别跟第二个人说。青满告诉我,他爹不光是害死我娘的凶手,也是害死他娘的凶手。他娘没死之前,他爹就跟卿远英勾搭上了。他爹用老鼠药将他娘毒死,为的是跟卿远英结婚。”

       “咯些话是青满讲的?”

       “是。”

       “他可有凭据?”

       “他娘在世时,让他盯过他爹的梢。他亲眼看到他爹上过卿远英的床呢。”

       “他还讲了麽咯?”

       “他讲,迟早要叫他爹和卿远英死在他手中。”

       “是吗?!”

       “听说你回来了,他让我求你,为他画一张他娘的遗像呢。”

       “你答应了?”

       “我晓得你不喜欢画碳精画,嫌它俗,没敢答应。”

       润时知道,小弟跟柳宏发的儿子是小学时的同班同学,两人关系一直很亲密,小弟的话不会有假。他停顿良久,而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象是对自己,又象是对弟弟,极轻微的说:“造孽太甚,冤魂不散啊!”

       “哥,讲麽咯?”

       “啊!没有。我说青满怪可怜的。你去告诉他,那个小小的心愿我可以满足他。”

       “哥,你肯为她娘画遗像?”润世欣喜的问。

       “别叫他上我家里来。你把他娘的相片拿来就行了。”

       “好!我晓得。”

       “还有,千万别让他爹晓得这相是我画的。以后 ,你尽量离他远点。”

       润时交代过弟弟,便下床去到了厨房------



       卿远英得到平反,能被上头委以重任,鄢云飞是帮了大忙的。她从关东杰那里得知,鄢云飞最先在县常委扩大会上以她为例,提到反右中的错判误判问题;后来他被任命为甄别平反领导小组的组长之后,更是他亲自督促,将她列在首批被甄平人员的名单中。虽然她理所当然会被平反,从心底里她还是感激这位楚家姑爷的。昨晚她见到卿萍和天明,便自然的问起了鄢云飞夫妻俩的近况。当她得知他俩正在吵架,便问:“为什麽?”

       卿萍刚从外省回家,不很清楚吵架的深层原因,只得保持沉默。见卿萍姐未出声,鄢天明便不很肯定的说:“大概是为玉芳姨的平反问题罢。妈不敢对父亲讲,却转着弯求栾校长跟父亲说。父亲听了很生气,两人就吵起来了。”

       “你妈就是咯样!细细肠子弯弯多。我是知根知底的,你玉芳姨是个难得的正派女人。在柳子夫家时,我就看重她。她被划成右派,明显是错误。你妈为何不直接对自己的丈夫说?反而要别人来求情?”

       “姑。问题也许并不如此简单。就我感觉到的,父亲对我,对小姨成见都很深。那一年他向我解释李后主写的《相见欢》闹了笑话,我不经意地把咯件事跟小姨说了,小姨出于善意提醒他在公众场伙,千万别出咯样的洋相。因为他是文化知识界的领导;更因为他还是她亲嫡嫡的姐夫,她才坦诚相告的呀!谁想,咯件事竟伤了他的自尊。从此结了芥蒂。”

       “要是咯样,就是你父亲的不是了。回头我拨个电话跟你父亲聊聊。小姨的右派帽应该给摘。”



       晚上卿萍跟远英姑姑睡在一张床上,心存疑虑的对姑姑说:“姑。我总感觉他俩的关系不正常。您想想,他俩结婚已有七年,母亲先后有过四次身孕,前三次都让父亲逼着堕了胎。现在我都十九岁了,冷不丁的拱出个襁褓中的弟弟,为此,他俩的关系好像更僵了。”     

        卿远英听了侄女的话,心中尤是打烂了五味瓶,半天辩不出滋味来。十几年来,她很知道自己这位弟媳的品性。弟弟不听她的话,犟着性子娶了她。可弟弟不明白,当初柳子夫不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性需要撮成他俩成亲,成玉芬是根本不会跟他做长久夫妻的。这个女人的心太势利。七年前她闪电般的抓住鄢云飞,除了鄢云飞自身的条件好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他在政府中的地位。这些年他俩常吵架,她想,他俩不吵架才怪呢。这女人抓螃蟹是为享口福,怎想叫螃蟹夹了手。严肃冷峻的鄢云飞又怎麽可能投其所好呢?如今她犟着性子把跟老鄢怀上的孩子生下来,无非是想系牢他;再不就图个养儿防老。不料男人蔑视世俗,淡薄物欲,如此也就难养她的心了。     

       共产党人无有私产传给后人。弟弟遗下的这块肉已经有十九岁了,她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文化人,她有她的远大前程,无须继承什麽遗产。想到此,她不无欣慰地抚了抚身边的侄女说:“父辈的事少去探问。安心上你的大学吧。用心学好本事比什麽都强!我俚咯样一个穷国,亟需一代有文化的新人。一个人有了过硬的本领,于国,于家,于自己都是有益的。”

       见卿萍没出声,她突然想到似的说:“跟你一同考上大学的那位细木工的儿子回来了没有?”

       “您讲的是应润时吧?”

       “对对对。小应。应润时。”

       “您问他------”

       “我记得他考上的大学好像是什麽西南------'

       “西南美术学院。”

       “对。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

       “好。明天你去把他叫来。在春节前后,我准备在全公社范围内搞一次阶级教育图片展。几个学校的老师根据柳子夫罪恶之家的素材正在编连环画。咯些人都是半路出家,画得不很理想,我想请他出马。”

       卿萍听了很高兴,这可是争取姑姑认可他的最好机会。她的婚事谁也不能做她的主,唯有姑妈,不可不做她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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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兵子驼

楼主的文章我很喜欢,很 有我们农村的味道。。。顶啊。

311年前

倚窗听蝉

巧妙的文笔下充满了乡土的气息,学生拜读,问候先生,祝先生节日愉快!

311年前

作者回复:

自我感觉还不算老,竟爱如此忆旧。唠叨了。有碍您清目!

2012/6/23 9:2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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