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的变化

我有四年没回老家了，今年的端午我回了一趟久别的故乡。

几年没回看到故乡变化了很多。

第一个变化就是回家的路已由黄土碎石路变成了水泥路。

幸好通村里的班车还在，只是车费贵了近一倍，要六块了。坐在车上不再像过去那样颠颠簸簸，灰尘满面，而是像坐火车一样如履平地。听人说我们这里的水泥路已经通到了各村，虽然以前我也想到我们这里迟早会通水泥路，但从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且还通到各村道。

第二个变化大的是村里一座座别墅式的住房拔地而起。

还在几年前邻近村子翻修楼房如火如荼，而青山人却悄无声息，我就感到奇怪。因为我们青山人比邻近村的人更吃苦、更要强、更好攀比。不是么，在改革开放初，青山人在不到几年的功夫就纷纷拆掉木屋、土屋、茅草房住上了红砖瓦房。（我家的红砖瓦房就是83年修的）。而邻近的村庄到了九十年代才陆陆续续完成了旧房的改造。搞“双抢”也是一样，在田土差不多的情况下，其他村要10多天才会搞完“双抢”，而我们青山常常不到一个星期就让大地换上了绿装。害得我小时候对搞“双抢”充满恐惧，青山人做什么事情总是在拼命。所以生活在青山，常常感到有点累，懒人是遭到唾弃的，家家在比做事，在比挣钱，有钱的还要挣更多的钱。我常常想不明白，这些修上别墅的人有很多在沿海那边只是做普工，但是十年不到居然也能攒下10多万修楼房的钱，真是不简单呀！只是楼房修好后，大多大门紧锁，他们来不及享受又纷纷奔赴他乡流血流汗。我常常为这些空置的房产感到惋惜。是呀我们的乡亲一边在那边高价租房，而自己的房子又年年空置，其实这是社会财富的大量浪费啊！思来想去造成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也许就是我们的土地制度，这也是中国城市化总是那么滞后的原因之所在。

我想起在东晋的时候，北方人口因避战乱大量南迁，东晋政府为安置这些流民，在江左一带设置侨郡、侨县，很好的解决了南迁流民的问题。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借鉴过去的经验，在发达的沿海地区实现外来人口本土化，从而避免内地农村房产的大量空置和每年巨额的返乡支出，实际上这10多万元在沿海地区的工业镇上足够可以买上一套房子。这些空置的楼房是无法进一步带动内需的，你想想人都不在家里，谁还去买家具和电器一类的东西消费。

看到左右邻居纷纷拔地而起的新楼，父母都有点急了，对我说，你看看，你们兄弟也该翻修楼房了。我知道弟弟这几年一直在暗暗的攒修房的钱。但是我是历来不主张花上10多万在农村修房的。从投资的角度讲，这是一次赔本的买卖。想想看，农村的房子不论你修多大，既不能出租、也不能抵押多的贷款，也很难出售，房子从修成那一天开始就一路贬值，一路跌停，活钱变成死宝。而这十多万块钱如果在县城完全可以买一套顶好的房子，在小镇上可以修一个三层的门面。而城镇的房子可以出租、出售、又可以抵押更多的贷款，城镇的房子几乎年年在升值。尤其是我们村里的小学只剩下幼儿园和一年级了。基于这点我劝弟弟最好在城镇安家置业，从投资理财和小孩读书的角度都应该这样做。家里的老房子只需稍微翻修一下能够住就行了，以后就当作休憩养老之所。在我的劝说下，弟弟也动过心，但是他的理智会不会战胜青山人好攀比的冲动吗？至于我是不会在我农村的那块宅基上攀比修楼房的，修个一般的房子用来休闲和养老就可以了。

第三个变化就是我们引以自豪的青翠山岭面目全非了。

2007年的大冰雪把青山80%以上的树木压断了。当然变化最大的是青山的地标——罗汉山，尤其是后角岭、栗山界、石竹岭，变成了城步南山那样的草场，山顶上只剩下几棵孤零零的树。大概20年之内青山是无树可砍了，树倒了，在青山的两个锯木厂也倒了。实际上没有那次大雪，青山的大一点树也会被那个锯木厂吃光的，四年前我就感觉那几座山上的树比起以前稀疏了不少，只是这场大雪居然一夜之间把森林变成了草坡。现在的青山就好像一个的尼姑，虽然头皮依然青幽鉴人，但如云的秀发不见了。大自然的力量太神奇了。

第四个最大的变化是青山变得无比的寂静。

在四年前回来的时候，我还感到青山还比较热闹。我家刚好在村子的中央，在旁边有个锯木厂和一个小商店。那个时候还有几十个人在为锯木厂做事。路上送河沙、石灰和木头的车子还川流不息。现在的样子呢？我一下车，本以为马上可以碰到很多村里人，哪知道村里寂静无声，村外头不见一个人影，要知道这还是端午佳节的日子呢。

在家里我呆了几天，我发现常住在村里的看不到有45岁以下的青壮年，只剩下50岁以上的老年人和幼儿，可以说就剩下些老幼病残。读书的凡是初中以上的大多在学校寄宿了，难怪青山变得如此的寂静。这种宁静反而使我愿意在这里多呆了几天，如果在过去听到那嘈杂的锯木声，我一天也不想呆下去的。

我发现现在的青山真是一个养老的好地方，老人们在这里安详的生活，只要身体健康，一年的开销只要一千多元一点就够了。他们也不寂寞，有着孙儿孙女绕膝撒娇。当然这一点我还得真正的感谢我们的村官，他们的无为刚好为我们带来了一个无污染的、宁静的、世外桃源一般的、适合于养老的青山。当然我也希望这种和谐、宁静不再被破坏。

中国有960万平方公里的地方，真正能够成为城镇和开发区的只可能是其中的几十万平方公里，更多的地方会和青山一样成为一个和谐、安静的养老院。这是发展的必然，这是历史的宿命。青山不求富贵，但求安宁。青山不是交通枢纽、也没邻近城区、更没有矿产资源，尤其还没有出现过那种瞎折腾的村官，我想青山的宁静会一直持续下去，直至天老地荒。

2005的时候时候我曾经写过一篇《梦回故乡》的文章，我发现梦中的青山越来越真实，如果土地改革最后成功，终有一天青山会成为梦中的那个青山。当然如果武冈飞机场选址在青山附近，那么青山的命运就会为此而改变，会成为共和国那幸运的几十万平方公里的一部分。

如果青山一直就这么宁静，我会选择在此终老，不是有诗云：

人人尽说都市好，

惟我愿在青山老。

出门望雪峰，

谈笑老顽童。

2009年6月于武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