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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转折,难忘我的1971(记实文 中)

大海34 2020-05-10 11:08 1
舟子点评:人生故事很好看,向前辈致敬,专门上来顶一下!


回首1971年,那个难忘的岁月,留给我的欢乐,痛苦,彷徨,燥动,思考,是我人生的一大财富。从家庭走向社会,由学生成为工人,这一年,变换了时空,完成人生的大转换。

                                           一一题记

                            苦熬


时间不觉已到五月底。家后面的桃树已长出青青的果胚,桑树也长出了涩涩的桑椹。


两棵树是1965年春我亲手栽的。六年了,现在已长成大树。


站在树下,又想起了她。那时,我俩相会最多的地方就是桑树桃树下。


一天早晨,她披着发,从她姐姐家后门出来,我站在树下向她招手,她灿烂地笑着来到我身旁,一只巧手架着橡皮圈准备扎发,我一把抢过橡皮圈,说,不要扎,不要扎,你看满头秀发瀑布似的,多好看,多象《林海雪原》中的白茹。她红着脸在我胸上捶了一捶,跑开了。


现在,那个橡皮圈还夹在我的日记本里,她却已远在天涯。


我俩还能再相见吗?我问自己。


吃早饭时,父亲对我说,店里有一车货,你去送吗?


父亲废品店里每月有二板车废品需送往东门口车站对面的供销社,每送一车,五元钱。


五元钱,是个大数目,以前都是我去送货的,父亲见我心情不好,担心我不愿去,试探着问我。


我说,去。


中午,约上老五,要他跟我一块去拉车送货,老五高兴地答应了。


荒货店在南正街的南端,距薰和门只有五六十米,店对面是印刷厂。到了店里,我俩架好板车,开始装货。


烂铁,破铜,杂骨,烂布,废纸,鸡毛一袋一袋装了满满一板车,杂骨的腐臭,烂布的霉味,鸡毛的腥味让人闻了想吐,为了那五元钱,不顾那些了。


装好了车,出发了,出了南正街,上了跃进路,到太平门,左转进入河滩平,我在前面拉,老五在后面推,二人合作,很是轻松。


以前是我一个人拉车送货,非常吃力。有次送货走近路,过骧龙桥,进柳山里,再到高庙街,费了老劲,上了高庙的陡坡,下坡时,车的俯冲力很大,推着我快来速下坡,到中途,我脚一滑,人坐在地上,板车压了下来,板车杠手推着我滑下好几米远直到城门洞前才停了下来。幸好车上的荒货绑捆得牢,才没被荒货砸伤。从那以后,再不敢走那条捷径。


过了洞庭桥,老五走到前面说他要掌杠手当司机,我说你没拉过,还是在后面推吧。


老五坚持要拉,我看离供销社已不远了,便与他换了,他当司机,我在后面推。


老五拉着车前行,我在后面推,只见车忽左忽右,很是担心。


车到玉带桥上坡处,忽然不动了,我一惊,心想拐场了,老五发病了!忙一压车尾,车向上翘了起来刹住了,急上前,只见老五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手脚抽搐,果然是癫痫病发了。


好在我及时压住车,不然,车头压下去,老五可要负重伤。又好在我见了他病发几次,知道没有生命危险,没有惊慌,只在一旁静静观察。


几分钟后,老五醒了过来,满脸的自卑。我说,你回去休息吧。


老五又是满脸歉意迟疑地原路返回,望着他的背影,我心想,以后再不能叫他来送货了。


五元钱的工钱,回家后我给老五二元五角,老五不肯要,见我发火了,才收下。


闲得无聊,一天对老五说,明天去富砣那里去,看看他在乡下过得如何,好吗?


老五说好啊,正想去他们那儿呢。

                                下乡


第二天,吃了早饭,我和老五一起来到车站,坐上了去黄沙的班车。


一路的风光,尽收眼底,田里的禾苗绿油油的,正在欢快生长。心想,再过几个月,就要"双抢"(抢收早稻,抢种晚稻)了。


我参加过二次"双抢"。第一次是前年跟富砣高中的同学们一起去的,第二次是去年与我班的同学去的。


记得第二次双抢的地点是扣家湾过去一的石塘大队,我带了半个班的同学在一个小队,班主任带了半个班的同学在另外一个小队。


十多天时间,带着同学杀禾,踩打稻机,插秧,运送稻谷,和当地农民一起干着农活,每天顶着烈日,赤着背,挥着热汗,唱着歌忙碌在田野里。双抢结束后,望着自己晒得黝黑的身子,心里生出点点骄傲。


在回想中车驶上了山岭,高低不平的乡村公路让车颠波得厉害,我怕老五发病,拉着他的手问吃得消吗?


老五说没问题,你不要担心。又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说在想前年去年的双抢,你没参加过双抢,我经历过了,除了苦和累,更多的是快乐。


老五说,这么说,你是适应农村生活了?


我说,是的。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同意我下乡呢?我的身体完全可以适应啊。


老五说,你是个怪人,别人下乡,还哭鼻子呢,你怎么这么迫不及待想去?


我难过地说,在家里太苦闷了,总想飞出去。

俩人说着说着,车到了黄沙。


下了车,一路打听,终于找到富砣住的地方。


他住在一村民家中,正是中午休息,见到我俩来了,高兴地跳了起来。


他说,刚才我还在想着你们,你们就来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富砣中等个儿,和我差不多高,国字脸,脸上憨厚的笑容让人感到亲切。


下乡的那天,他在我家呆了二十多分钟,满怀心事,对前程的迷茫让他很消沉。我也很难过,不知怎么安慰他。


今天见到他,换了个人似的,满脸阳光。


我说,富砣,你是适应了吧。


他说,是安下心来了。既来之,则安之。以后的事不想那么多了,这里的人对我很好,使我有了家的感觉。


我说,那就好,那就好,我还羡慕你呢,独立了,走向社会了。


他问了我俩的情况,我说,听天由命吧。


老五说,我这辈子是完了。


我俩又忙着安慰老五。


三人聊了一会,富砣忙着去给我俩做饭吃。


房主回来了,见了我俩,很是高兴,连连说,来贵客了,来贵客了,小万,我这儿有腊肉,拿一块去做吧。


房主瘦瘦的身材,五十多岁,满脸苍桑,一双粗手指关节嶙峋,一看就是一双农民劳动的手。


我对房主说,非常感谢你对我朋友的关照。


房主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城里人到我们乡下来,很不容易的。


老五不善言谈,听着我和房主聊天,不插话。


一会儿,富砣饭菜做好了,一碗腊肉,一碗南瓜苗,一碗青菜汤端上桌来。


我说,你行啊,会做饭菜了。


他不好意思嘿嘿一笑。


房主拿出二斤米酒,我们便坐下喝起酒来,老五不喝,先吃饭。


房主的酒量很大,一杯近半斤的酒一口喝下,说,你们娃娃,随意。


我敬了房主一杯,也是一口喝下。房主高兴地伸出姆指说,好,爽快。


富砣也敬了半杯,说酒量不行,请原谅。


房主说随意,随意。


几杯酒下肚,房主天南地北海侃起来,从农村到城市,从北京到小县城,谈得最的是他们这个穷乡僻壤哪天才能改变模样。


最后说,希望在你们身上,我看你们将来必有大出息。那时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农民。


我红着脸对他说,大伯,别说大出息,就是没出息,我也不会忘了大伯你。


房主哈哈大笑:你这个娃会说话,我喜欢。


我说,今年双抢,我到这里来锻炼锻炼。


房主连连说,欢迎,欢迎。来了,我做血酱鸭招待你。


菜很好吃,柴火饭更好吃,又香又甜,我一连吃了二碗,才放筷。


吃了饭,眼看天色不早,还要赶回去,于是告别了房主,三人一起来到公路边等班车。


富砣也是满脸通红,不胜酒力。在路边,他对我说,你真来这儿双抢?


我说,当然是真的,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双抢吗?


他笑了:当然记得,我们一起住在公社的大礼堂里,白天劳动,晚上去偷摘村民的桃子,被一只大黄狗追得丢了魂。


我哈哈大笑。


老五说,想不到你们有这样的经历,有趣。


我说,我和富砣都是参加了二年双抢的老把式了。到农村,那点农活可难不倒我们。


富砣又问我,她给你来信了吗?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说,没有,我已不抱任何希望了,她现在是国营工人,我是闲散人员,我们没结果的。


老五说,你应该给她写信的。


我说,不写,我不会去打扰她的。


富砣叹息:可惜了,你们几年的恋情难道就这么完了?


我一阵伤感,无语。


车来了,我和老五上了车,齐富向我们挥手,我们也挥着手同他告别。


车扬起滚滚黄尘,向县城方向驶去。


一个多月前,我送富砣下乡时,也是车扬起滚滚黄尘,不同的是,车是向乡村驶去。

                                情书


闲在家里无事,又拿出那些小说看起来。


这是打铁时在我爹废品店里收集的书。


那时,晚上在废品店住,同住的还有一个叫大砣的小工友。


店铺近六米宽,深二十多米。前面是营业台,中间是一间房,房北面是过道,通往后面的仓库,仓库顶端靠南是厕所。


晚上,我和大砣就睡在那间房里。


那时,每天都有许多书送到店里当废纸卖。晚上,我在仓库里翻书,陆陆续续收集了很多名著,有国内的,也有外国的,有小说,也有诗歌。我对这些书爱不释手,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但也不妨碍我艰难地读下去,一些繁体字,靠连意,猜想,居然也认识了很多。


这是我人生的第二课堂,每天下了班,吃了晚饭,就迫不及待地来到店里,捧着这些书看了起来,一直看到深夜。


对我影响最深的书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文中的主人公保尔.柯察金成了我的偶像,他的名言让我永远难忘一一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它,给予我们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已经把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这个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了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这句名言,使我激情燃烧,青春奔放,我渴望走向战场,渴望在战火的考验下去尽解放全人类的绵薄之力。


二年的学徒生涯结束后,我将这些书全部搬回家,藏在木楼上。


这些书,伴着我度过了初中时代,又伴着我度着这彷徨忧伤的日子。


现在,我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书,正读到了火车上的冬妮亚那段。


冬妮亚,使我联想起了她,冬妮亚与保尔的爱情结局,使我联想起我和她的结局。


此刻的她,是否与我一样,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她的心里,还有我吗?


一张信笺在我翻阅书本时悄然落在地上,我拾起一看,满纸的柔情带着芬香扑面而来,那是她给我的一封情书,字数不多,但却将少女的满腔纯情献给了我。我们的初恋在这封情书里开出艳丽的花。情书的落款日期是1970年4月9日。


一年过去,恍一若隔世,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愁城


    同病相怜,每天和老五在一起,无所事事,这天在堂屋里坐了很久,无聊透顶,对老五说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我俩起身往古井走去,越过古井,出了小门,就来到了三元宫巷。


三元宫巷一处的青砖墙面上,石灰纸浆拌泥,粉刷了一宣传栏,上书红色的毛主席语录仿宋字体: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望着墙上的毛主席语录,又想起那激情燃烧的岁月。戴着红卫兵袖套,在院里,小巷,大街为宣传奔走呼号,那种狂热至今还在心底躁动。



展翅高飞成雄鹰,是我的渴望,可眼下一切希望都破灭了,怎不叫人愁肠百转?


一股浓浓的愁雾弥漫在深深的小巷。


三元宫巷狭窄幽长,北岀五显巷,南出跃进马路,东出鲁班殿,我和老五向南出了小巷,来到跃进马路。出巷口的右边是吉安会馆,左边是洞天宫,洞天宫门'前一左一右立了对青石狮子,高大威武,口中一石球经数百年磨砺,光滑温润。


解放前洞天宫里有戏台,唱戏,看戏,热闹非凡,是父輩们欢乐的天堂。


洞天宫对面是祁剧院,几年前改称文工团,里面正传出"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的样板戏歌声。


我对老五说,还是电影好看,文工团的演技,唱腔差了些,再说,京剧改为祁剧,听上去,没了样板戏的味。


老五点头表示赞同。


路上行人稀少,路旁的电杆上贴了些"一打三反(打击现行反革命,打击贪污盗窃,打击铺张浪费,打击倒机倒把)的宣传标语。


老五看了标语,笑着问我:还记得付疯子吗?

我哑然失笑:当然记得呢。


付疯子蓬头垢面,整天背了个背包到处游走,嘴里不停地说着疯话。


有人对那个不离身的背包产生了怀疑,是不是部发报机,由此怀疑他是特务。


报公安,于是搜查付疯子,打开背包一看,哪有什么发报机,都是些破烂之物。


此事成了人们的茶余饭后的笑谈。


和老五说着话,来到青石板大街向北而行,重新粉刷的百货公司大门砖墙上面用水泥塑成的标语: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奋勇前进!字体端庄大气,格外醒目。


过了四牌路,来到供销大楼前,这是城内最高的建筑,几年前,两派组织为争夺这制高点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斗。


现在一切都安静了,往事如过眼云烟。我和老五感慨着上了老南门城头,站在毛主席的巨幅画像前,眼望着古城的一片苍桑,心里满满的都是愁情。

                            算命


诸事不顺,难道是命该如此,我的命运如何,前程在哪,迷惘中想到了看八字。


听说城里看八字最准的是高庙处的钟瞎子,我来到高庙街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他家。


在高庙上坡处的一座低矮的瓦房里,我见到了钟瞎子,他坐在一把发红的竹椅上,头发稀疏,面色蜡黄,正垂着头在和周公对话,我叫了声钟师付,他惊醒过来,揩了揩嘴角的口水问有事么?


我说久闻大名,前来请你给我算算。


请报上八字,钟师付正了身子,来了精神说。

我报上生庚八字,钟师付掐指细细一算说,桃花落在李花园,不改名来也改姓。枭神枭神,不烧自己烧别人。


我听不懂是什么意思,钟师付解释说,你命里多难,要认亲娘或改名改姓,你八字大,煞气重,不利亲友。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最迫切的是想知道今年的运程如何,于是问今年运程。


钟师付又是一阵掐指,徐徐开口道:你十岁起运,大运甲寅,明年转运癸丑,大运交替,风云际会,人生有大起大落,又今年流年辛亥,小运癸卯,枭神透干,有喜有忧,有福有祸,整个命局木太旺,甲木为头,要防头部损伤。


云里雾里的,头晕,我要的是清楚明白的答案:钟师付,你跟我直说,今年我能参加工作吗?


钟师付终于明白了我的来意说:你命里有驿马,但是厩中之马,想跑被困住,想飞无翅膀,但你的命又是在外面发达的命,只有走出去,才能有大出息,冲不出去,一生平平。


见还不奔主题,我急了:钟师付,今年我到底能不能参加工作出去?


钟师付不紧不慢地说,你别急,按理说今明两年,大运交替,应该有动,但厩中之马想冲出去也很难,动与不动,全在天机。


见他说话模棱两可,心想,大抵算命先生都是如此,话不说满,左右逢源。失望之际,正要起身离去,忽又想起一事,于是又问,钟师付,你看看我今后能当多大的官?


在学校一直是班长,春风得意,心想以后也许能当个大官吧?


钟师付又是细细一算说:最多是个连长。


连长,小小的连长?我失望极了。


付给钟师付二毛钱,心里郁郁地离开了他。回到家里,又是一阵失望,再次问了母亲的时辰,没错,是报的那个时辰。


来到老五那里,说起今天算命的事,老五说,骗人的,不要信。


心里一阵烦躁,想着那厩中之马的情形,与自已当下的情况是如此吻合,难道真的要困在家里,永远参加不了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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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舟子

人生故事很好看,向前辈致敬,专门上来顶一下!

13年前

作者回复:

谢谢支持,祝安好

2020/5/11 12: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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