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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劳动,我的劳动(打铁篇)

大海34 2020-04-28 15:19 5
言宋点评:似乎有好男不打铁之说,职业打铁,艰辛!


欣闻大中小学重新设置劳动课,为此举措欢呼高歌。劳动,劳动,这个光荣的名词,伴随着人的一路成长,激励起人生奋进的力量,磨练出多少人的坚强。
从劳动中体验生活,增涨知识,让人生的道路丰富多彩,这样,当回首往事的时候,才能够自豪地说,我的一生没有虚度。
一一题记
                                                     一、

1966年,小学念到六年二期的时候,学校停课了。

上课不成了,在家里织斗笠,破篾打发时光。家里生活困难,父母亲整天唉声叹气,小妹才二岁,整天哭闹,在这样的环境里心里烦闷极了。好在有一帮发小,织累了斗笠,四处玩耍,唱唱语录歌,跳跳忠字舞,把那些烦恼暂时忘了。

年关将到,一天闲得慌,去父亲的荒货店里玩,店里收了很多书,我随手一翻,却是些我从没读过的书,看了几本,爱不释手,说要带回家去看。父亲摇头说,不能拿回去的,都是些大毒草,拿回去,要出问题的。

父亲不允许,我也没办法,只好作罢,又在店里闲逛起来。

店很宽很深,前面是营业台,中间一间小房,小房一侧是过道,过道后面是堆废品的地方,很宽,大约有三十多平米,最后面是厕所,整个店子一百多平米。

二、

店门口是青石铺路的大街,对面是县印刷厂,往南是南门口城门洞,洞外是梯云桥。
天气很冷,小房处有一地炉子,炉子里的煤正在红红燃烧,店里的另外二位营业员刘姨和张姨正在灶旁烤火,让出一条凳说要我来烤火。

我对烤火不感兴趣,倒是对那间小房充满了好奇,于是,走了进去,房内枞木板搭地,踏上去吱吱咕咕发出声响,一张桌靠外的窗口,一张床靠里,床上有蚊帐和被缛。望着这间房的摆设,心里想,我要到这儿来住多好。

出了小房,问父亲那间小房是谁住的,父亲说,原来是丁主任在这里住的,这段时间,他的住房问题解决了,没来住了。

我说:家里大挤了,我来住行吗?
父亲犹豫了。刘姨笑了笑说,晚上你一个人住不害怕吗?

我说:我不怕,我胆儿大着呢。

张姨说:这间房空了也空了,你既然不害怕,就来住吧,帮我们守守店也是好的。
父亲见她俩同意了,点点头说:行,你晚上就住这儿吧。
我高兴极了,家里二间小木房,兄弟姐妹五人,住着太挤了,能来这儿住,那真的是解放了。
下午吃了饭,天没黑,我就迫不及待地来到店前,打开沉重的大门,再关好,进了店,进了小房,拉开电灯,房内一片明亮。

想着白天的那些书,我来到货柜内一看,只见一大堆书堆在那里,挑了几本回到小房桌前坐下看了起来。

这是一本小说,书名叫《苦菜花》,我被书的内容深深吸引住了,虽只有小学文化,但大多数的字是认识的,这一看,竟然一看到半夜,见太晚了,只好合上书,上床睡觉。
一个人睡在一张大床上,想翻身就翻身,想伸脚就伸脚,舒畅极了。

三、

一天傍晚,我来到店里,只见地炉子旁坐了几个人,父亲和丁主任也在那里,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那几张生面孔是一些打铁的师付,他们是来店里买铁的。

一师付见了我,问我父亲这是你儿子,父亲说是。那师付又问,多大了。父亲说过了年十四岁了。

师付惊奇:呀,十四岁长这么高了,这么结实,力气肯定大。

父亲笑着说:长高是长高了,只是还在家闲着呢。
师付笑着问:既闲着,来给我当徒弟如何?

父亲说:一镥二献(阉)三打铁,如学了打铁的手艺,将来饭碗不成问题。顿了顿,又问我:你愿意吗?
闲得无聊,正想寻事做,头脑一热,一口就答应下来:我愿意,我去。

师付姓周,见我答应了,高兴地说:好,好,我收了个好徒弟。这样,就要过年了,过了年元宵节后你来我那里。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我的随口一应,改变了我的命运。


四、

过了元宵节,我如约来到了铁匠铺。周师付的铺子在木货街,一条很窄的街,两旁是陈旧的木屋。

进了铺,问了声师付好 。师付见我真的来了,很是高兴。忙叫师娘给我倒茶。师娘腆着大肚给了我一杯茶。

师付很年轻,二十多岁,瘦高个子,脸上总是带着笑,笑时两颗大门牙露了出来,泛着慈和的光。

师付是下放知青,在大甸茶场,武冈最早的知青就下放在那里。因文革兴起,茶场无人管理,师付就回城寻找生机,在这里干起铁匠的活什来。

他打的却是些小东西,门挂,铁夹,饭瓢菜瓢,菜刀,打的最多的是鱼炸炸。鱼炸炸像一把梳子,用来扎泥鳅的,见了泥鳅,举鱼炸炸瞄准一扎,就将鱼扎住了。

喝过茶,就开始工作了。铺里的设施很简单,一架风箱.,一个火炉,一个小铁砧,一个牛角大铁砧,师时正在敲打鱼炸的齿。

我拉起了风箱,师付说,拉风箱要用力匀,速度快慢随炉火而变,如打大物件,要加大风力,在铁白热化时更要一鼓作气。

鱼炸的齿用一根根小铁条打成针样,三寸多长,师付一个人用小锤就能敲定。
要打手柄了,将一根大铁条放进炉火中,一阵风箱后,铁红了,师付叫我围上围裙,拿起大锤来到小铁砧前,师付左手持火钳夹起红铁,移至砧上,小锤随即打了下去。
师付说:我的小锤打哪里,你就打哪里,我的小锤如在铁砧上响二下,就表示停止。
听了师付的指教,我的大锤跟着小锤的节奏运动起来,师付的小锤打几下,就要歇一下,为的是要左手翻转铁夹及控制好节奏。小锤歇的时候,大锤是不能停的,所以打大锤要比小锤辛苦些。
手柄打好了,将齿冷作工固在柄的上端,再放入炉中,拉风箱加大炉温,铁在火中白了,嗤嗤冒起火花,师付夹出铁,趁热快速锤打,不一会儿,齿和柄已成一个整体,一把漂亮的鱼炸炸就成成品了。
师付说这个过程叫发火,火发得好,能将两块铁溶为一体,像菜刀的上钢,上好钢,要发火,一阵捶打,钢和铁成为一体,菜刀才能坚韧。
一边听付的指教,一边一上一下地下锤,刚开始的时候,觉得自己还能对的,大锤的重量只有四五磅,过了一阵之后,手生痛了,发麻了,才知其中的艰难。
双锤下落,不时地溅出一些铁花,落在脚上,钻进鞋里,脚背烫了几个水泡,痛苦极了。
这难道就是我以后的生活?我的一辈子难道就要耗在这叮叮当当的打铁生涯里,我心里后悔了,对自己的抉择产生了怀疑。难道真不读书了,小学没毕业啊,在学校,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优秀,从二年级到六年级一直是班长,少先队大队长,面对现状,我迷惘了。
一天下来,收工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双手发不开,手上起了血泡,脚上烫了水泡,艰难的一天总算熬过去了,明天呢,以后呢?

                                                        五、

到了家,吃饭拿不稳筷子,母亲心痛地看着我的手,说奈不何明天就别去了。
我摇摇头,说还是要去的,干了一天就打退堂鼓,多没面子。
晚上,在荒货铺里,又翻开书本看起书来。这段时间,看了《青春之歌》,《红旗谱》《红日》,《钢铁是怎样练成的》,从这些书里,我获得了精神力量,特别是保尔.柯察金对我的影响极大。
心里虽然后悔,但还是干了下去。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手不痛了,起上茧了,终于闯过难关,适应工作了。
不久,学校恢复上课了,班主任蒋老师找到了我,劝我去上学,我是多么想去学校学习啊,但又不好离开这里,一是因为面子过不去,二是因为每月有十八元的工钱,我谢绝了老师,蒋老师摇着头,叹息着离开了。
我的学校是跃进小学,许多同学去学校时要过木货街,我见了他们,赶紧转过身去拉风箱,打铁时就侧了身子,低下头,尽量不要被他们发现。学校开学一个多月后,我知道一切己成定局,我再回不去学校了。
这期间,我多了一个伙伴,刘姨的儿子大砣也学打铁了,他比我大一岁,人也比我高,我俩晚上就一起睡在店里的小房里。
有了伙伴,生活也光彩起来,白天各自在铺里打铁,晚上聚在一起说东聊西,交流些打铁的经验。

大砣喜欢练力气,一手抓了一块十余斤的方铁,可以从店里一直走到对面的印刷厂,我虽可以抓起,但走不远,铁就从手中滑落了。心里不服气,坚持每天练,一段时间过后,也能像他一样抓着铁走个来回了。
手的握力增强了,我们俩又开始拧扁担,一根竹扁担,被我俩各持一端,拧得变了形,终究我力小些,还是败下阵来。
每天天黑,俩人在街上漫步,去梯云桥上看风景,回到店里,他倒床就睡,我捧上书本要看到深夜才睡。
几个月过去了,我心中念书的念头也消失了,跟着师付每日劳作,技术有了进步,抡起大锤,能准确地打到目标。

有时,师付不在铺里,我就拿上小锤自己敲打起来,一些简单的物件能打造了。
一天,师付不在,一顾客上门,拿了一把断了一边的铁夹要我接上,我看了看,鼓起勇气,找了一根铁,打成条,再发火将铁夹接了起来,调好松紧,顾客接过试试,很好用,付了钱,满意地去了。
师付回来知道此事,夸奖了我一通,弄得我不好意思起来。师付说:吴师付的徒弟跟了他二年了,门挂都打不好。
我问师付多久可以出师,师付说:聪明的话三年可以了,人笨的话,要打一辈子大锤。
转眼秋天过去了,进入冬天。一天,师付对我说要另给我找个师付。
我一惊,问为什么。师付说,我打的东西都是小物件,你跟着我出不了师的。
我心里知道,师付的生意不好,每月付给我十八元,减少了他的收入。
师付把我介绍给了旱西门的张师付。张师付五十来岁,个子不高,脸瘦条条的,双眼不大,左肩比右肩低。
他技术很好,专门打木匠工具,斧头,刨刀,凿刀,件件锋利耐用,四方的木匠都来找他打造工具。
张师付见了我,打量一番,满意地点头说明天来上工吧。
要和周师付分别了,心里很是不舍,几个月下来,我们都建立起了感情。师付见我难过,安慰我说:别难过,你有空还是可以上我那里来玩的。
天已黄昏,我们挥别各自回家。

七、

张师付的铁匠铺在出了旱西门城门不远处,他对面有二家铁匠铺,一家赵姓,一家陈姓。平时很少见他们有互相往来,都说文人相轻,其实匠人也相轻的。
西直街是武冈的第二条大街,人来人往,比木货街热闹多了。
跟着张师付,才知道真正的打铁。师付打的都是大物件,徒弟有二个磅锤,一个七八磅,一个十多磅,大铁锤是用来打造大物件的,双手抡起大锤,要舞过头顶,成三百六十度一个圈挥下去,砸在红铁上,火花四溅,发出沉闷的声音。有时锻造一块毛铁,火花更大了,迸起的火花像烟花一样美丽。
在周师付那里,很少抡大锤,大锤是一上一下运动的,在这里,经常抡大锤,舞起来就是几十下。锻造一把斧头,用一砣十多斤的铁烧红反复锻造,打成形后再安钢锻造,再淬火才告成功。
张师付身体瘦小,打造大物件时,左手持火钳挟住铁在牛角大砧座,右手也要挥舞锤子锻打,十多锤下来,气喘吁吁的,忙叫和我年纪相仿的大儿子前来助阵,三人挥锤,将一块红红的大铁打得暗淡下去才止锤重新回炉。虽然很累,但却很兴奋,那种舞锤的体验特别刺激,仿佛在进行一场战斗。
跟着张师付,学会了不少知识,特别是刀刃淬火,火候的掌握是关键。打好的菜刀,要铲白,要磨出锋口,磨刀的角度,力的大小,速度的快慢,磨石的好坏,这些都要了然胸中。
张师付不善言辞,不像周师付整天有说有笑,他整天板着一张脸,关注的是手中的作品,一件作品完成了,才见他嘴角挤出一丝笑。他对我很严厉,稍有差错,就要叱喝我一声。一次,打大锤时一锤打偏,将他的凿子打飞,凿子飞出门外,从一路人脸上掠过,师付大怒,扬起锤子作打我状,我吓坏了,忙跑出去捡起凿子,师付气呼呼地说,你怎么,你怎么……
我不敢多辩,只得低下头,忙去拉风箱。细细一想,很是后怕,那凿子如果打在那人脸上,非死即残,天可怜见,让我侥幸逃过一劫。

                                                               

晚上和大砣说起今天的惊险,大砣听后连声说幸好,幸好,没出大事。

我问他有这样下经历吗,他说有,一次一锤下去,打在师付的火钳上,铁被震落,师付的双手渗出血。

心情不好,早早睡下,刚要入睡,迷糊之中被一阵拨拉算盘的响声惊醒,仔细一听,是床对面桌上的算盘发出的声音。

心里一惊,谁在拨拉算盘的珠子,难道有鬼惊恐之下,忙用脚抵了抵睡在那头的大砣,大砣也听到声响了,用脚抵动回应了我。

我一拉床头电灯开关线,灯亮了,俩人一跃下床,来到桌前,只见算盘好好的摆在桌上。难道是老鼠在拨动算珠我俩疑惑了。我将算珠拨整齐,俩人复上床灭灯睡觉。一会儿,算珠劈里吧拉的声音又响起,我俩更害怕了,翻身起床,来到桌前一看,算珠整整齐齐地排着,没有挪动分毫,是谁在拨弄算盘,拨拉的那么娴熟,像一个珠算高手,难道真的是出鬼了!害怕之中,我想了一办法,将一张毛主席画像放在算盘上,睡下后,再没听到半点动静。

九、

1968年的春节过去了,我已捱过了一年的打铁时光。显著的变化是我长高了,更结实了。与同龄的家狗,老五,顺伢子他们相比,我更像一个大孩子,论力气,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家里有一把六十斤的石锁,我不费力地可以一手抓举十多次,顺伢子,家狗提都提不起。老五的个头虽比我高,但力气终不如我。
父亲总觉得亏欠了我,小小年纪,就要承担如此重的劳动,每次将工钱交给他,他都要不好意思地推辞一番。

一天,父亲坐在后堂屋的地户上,对别人说起我不容易,十四岁就打铁,太辛苦,原本读得出书的,硬生生停止了我的学习,太对不起我了。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我忙上前安慰父亲,只见傍边一女孩眼圈红红的,也在跟着掉泪。同院子的人,我咋不认识她。

后来一打听,她叫鸾鸾,心里对他有了很好的印象。觉得她很像《林海雪原》中的白茹。

爱的春风在众多的小说中荡起,早早地吹进了我的纯真的心里。

偶尔有空,也去周师付那儿看看,他已做爸爸了,一岁多的女儿长得非常可爱,师娘总是热情地招待我,红红的脸上几点雀斑更添加了少妇的风彩。

一次,周师付对我说:打不成铁了,过几天要回场了。我说不回可以吗?他说:不行的,上面的规定,不敢违反的。

我心里一阵黯然,心想这一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十、

夏天眨眼过去了。跟着张师付几个月了,他总是牢牢地掌握着小锤火钳,我没半点实践的机会,每天除了抡大锤还是抡大锤。

这样下去,我能出师吗?出了师,又能如何?我心里迷惘极了。

不甘心这样活下去,不甘心平平庸庸地打一辈子铁,“前世遭了孽,今世来打铁,打一锤,歇一歇……”想起这句歌谣,心里就觉懊丧。
现实世界与小说里的世界相差太远,我怎么摆脱命运的羁绊呢?

几个月后,命运的转机意想不到地来了。上面来了政策,不准雇工剥削,不准个体手工业。我结束了艰难的打铁生活,第二年开春,恢复学业,进了红卫中学,重新走进知识的神圣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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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小道士

忆苦知甜;付出过的;定有回报;

13年前

开拓无限

铁水红火锤飞舞,回眸鸾鸾累不苦。

13年前

人网网友

辛苦唐老师了。本文作者若有看到,麻烦加一下黄高远站长的微信:18664904305,谢谢。

23年前

言宋

作为散文来说,还是太长了,5000多字。另外,最好也分个层次,现在我给分的也不一定好。还有,语言上,最好也简练些。实话实说,见谅!

13年前

言宋

似乎有好男不打铁之说,职业打铁,艰辛!

13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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