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的谎言

如果你想跟人约会，那么你就与TA打赌吧，无论输赢，你都可达到目的。
　　南方的天气，异常炎热，虽已入秋，但并未感觉到一丝凉意。
　　这一天，天空一碧如洗，我坐在装有老式空调的办公室里做着永远也做不完的报表。
　　四川妹杨晓兰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满脸笑容给我打了个招呼。
　　杨晓兰长得很漂亮，也正因为漂亮，在公司就有了不少流言，说她与公司第一执行协理唐龙有一腿。老乡们亲眼看到杨晓兰在下班后的不同地点与唐龙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
　　然而我不相信杨晓兰是这样的一位女孩。作为唐龙的助理，杨晓兰在生活上与唐龙有点接触是很正常的。
　　我敷衍性地“嗨”了一声，并未从文件上抬起头来。
　　“这么忙吗？连跟美女聊天的时间都没有？”杨晓兰很自信，她经常以这种玩笑的口吻跟我说话。这话如果是我的顶头上司王静所说，我倒是要笑掉大牙了，然而在杨晓兰的嘴里，一切是那样的自然。
　　其实这个报表也不是很赶，于是我推开报表，笑嘻嘻地抬起头来：“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杨晓兰长得很丰满，我肆无忌惮的盯着她胸前最饱满的地方，一脸坏笑。
　　杨晓兰脸一红，偏过了头，看了一眼外面灿烂的阳光：“我们打个赌吧？”
　　 “打什么赌？”我仍盯着她不放，她是一个真女人，一个女人中的女人，仅此而已！
　　“我赌今天会下雨。”杨晓兰转过头来，笑意盈盈。
　　“赌注呢？”
　　“随便你说。”
　　我和杨晓兰已打过许多次赌了，谁输了便由谁作东请客，几次下来，互有输赢。
　　我看着外面的万里晴空，心里想，得狠狠宰她一次了：“那就富侨吧。”
　　“富侨？”杨晓兰夸张地叫了起来。
　　富侨酒店是我们公司所在地附近最豪华的所在，消费可不低。
　　“你是协理助理，工资比我这小小办事员高一大截，难道还怕请不起？”
　　 “我是怕你输不起，谁怕谁啊？”
　　 “好，就这样定了，到时可别赖账。”
　　一天的时间终于熬过去了，下班的时候，我和杨晓兰一起往八片村走。
　　我们公司是最近才从广州迁来清远的，周围还是一片片空地，空地上长着的野草已逐渐枯黄。夕阳正从笔架山头缓缓下滑。
　　杨晓兰走在我后面，不时弯腰从路旁的野茄树上摘野茄子来袭击我。她的手法很准，我的头瞬间便变成了一个刺猬。我回身张开双臂作势欲抱她。她灵活地一闪，便远远跑开了。她的租房比我的近。她进大门时，冲我叫道：“晚上富侨见，我不会赖皮的。”
　　她不提，我倒忘了这事，于是我也大声说：“好，那我不吃晚饭了。专等你电话，你可不要骗我。” 其实我知道她不会骗我。
　　还没走到自己的出租房，电话就响了起来，我以为是杨晓兰，心想，她怎么这么急呢？拿起电话看时，显示的却是家里的坐机号码。
　　老爸的声音从千里之外传来：“平伢子，你快请假回来，你妈她生病住院了。”
　　我哈哈笑了起来：“老爸，您就不会来点新花样？”老爸在电话里叫了起来：“你这不孝子，还笑得出来？你妈现在躺在乡卫生院，王院长让我们转院，你妈死活不同意，你还不回来劝劝她？” 我仍然笑个不停：“老爸，您让妈听电话。”
　　等了几秒，耳中传来了老妈痛苦的呻吟声。
　　老爸又在电话里吼了起来：“你妈这个样子怎么接电话？你这个不孝子，马上请假回来！”
　　挂掉老爸的电话，我马上拨打二姐的手机。二姐在深圳一家电子厂上班。电话一接通，便传来二姐焦急的声音：“平，请到假没有？我正想去找组长请假，争取明天赶回去。”
　　电话再次响起时，是在东莞做小生意的大姐打过来的：“平，坐到车没有？我和你姐夫现在准备去路上拦车，看能不能坐到车？”我心里一沉，心想，难道这次妈真的生病了？
　　无论如何，我得赶回去！
　　简单地拿了几件衣服，便打的到了107国道旁边的中信加油站。武冈的客运车一般是下午两三点经过这里，现在我不敢奢望能坐到武冈车，能拦到邵阳附近的车就不错了，如果不行，坐东安车，甚至永州车也行，离家近一步算一步。结果在七点钟时就幸运坐到一班新宁车。
　　上车不久，就接到杨晓兰的电话：“唐哥，八点在富侨门口见。”
　　我没心情跟她开玩笑，直接了当地说：“我现在正坐在回湖南的车上，我妈病了，帮我请个假！”
　　杨晓兰说：“怎么会这样啊？没事，明天我跟唐协理说一声，你安心在家陪你妈看病吧，回来再补假条。路上小心哦！”
　　老107国道路况很差，车子慢得如蜗牛，但好呆还是在凌晨五点到了新宁。6点半的时候，我坐上了新宁到武冈的班车。
　　直接去卫生院还是回家？这个问题让我考虑了很久。在长途车上时，曾给二姐打了个电话，二姐说还没有办好请假手续。二姐是厂里的普通工人，请假必须要严格按照厂里的规章制度来办，这个我很理解。打大姐的电话，却总是关机，这让我心里没底。如果这次老妈又是装病，去卫生院势必要闹出笑话。最终我决定还是先回家看看。
　　我们村在公路边，走过新修的大桥，便见到立在院门口的一块大石碑。
　　这块石碑已立了许多年，石碑上刻有唐家院子旧时的族规，文字已有些模糊，第一条便是同姓不能结婚。说同姓结婚与畜生何异，违者浸猪笼。
　　过了石碑，走了几十步便到了家，家里所有的门都开着，家中却没人。几十只鸡鸭似乎刚喂过食，一只只精神饱满地在院中欢蹦乱跳。
　　正想去隔壁大妈家打听家里的事情，就见到老妈迈着轻快的步子挑着一担杂木柴回来。那担柴足有百斤以上。我有点哭笑不得：“妈，您真行，我又被您骗了。”
　　 “不这样你能回来么？”老妈理直气壮。她将柴放下，擦了擦汗。
　　虽然有被骗的气恼，不过看到老妈健康的身体，我还是很高兴：“这次您居然联合了二姐和大姐她俩，我输得心服口服，不过细想起来还是有破绽的，按道理来说，您生病老爸应该要先通知我，可是我接到爸电话后马上打电话给二姐大姐时，她俩居然早就知道了，明显是串通好的。不过那时情急，也没细想。”
　　老妈笑了：“算你还有点良心。后天公堂上赶场，约好和林妹子见面，林妹子是一个好女孩子，前几天就从广东回来了。我和你爸都见过，非常满意。先给你打个预防针，这样的女孩子你如果还要挑剔，我跟你没完。”
　　为了我的婚事，爸妈可是操了不少心，就像这次，为了骗我回家，一家人一个个居然就无师自通的成为了演员——在我看来比当红明星毫不逊色的演员，这令我心酸不已。
　　在前几次的相亲中，我总是装疯卖傻。可以说，在这附近几个村子里，我算得上是臭名昭著的，再没人敢为我做媒了。
　　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电视，看一个武侠片，四川唐门的暗器正让我大开眼界时，房门被推开，老爸老妈走了进来。老爸毫不客气地关掉了电视。
　　我想这是由于前车之鉴，他们是来给我做思想工作的。
　　果然，老爸说：“平伢子，你年龄已不小了，要认真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我说：“上午我不是答应您了吗？您放心，后天我一定去。”
　　老爸说：“不是去不去的问题，而是去了后不要再像以前一样不负责任，要认真对待！”
　　我说：“行了行了，你让我睡觉吧，坐了一夜的车，得把这觉好好补一补了。”
　　老妈就看着我，说：“知儿莫若母，我知道你还想着那个阿柔，可人家孩子都可以走路了，现在跟着别人过得非常不错，比跟着你要强一百倍，你现在就是嗅她的气都嗅不到。”
　　不堪回首的往事，偏偏又被老妈提出来，我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不要说了，我要睡觉！”
　　老爸和老妈对望了一眼，一起走了出去，替我掩上了门。
　　可我怎么能睡得下呢？
　　往事一幕幕闪过：
　　种种迹象显示，柔是另外有了人，并且将一起离开武冈。
　　那一天凌晨四点，天还没亮，我便从家里出发了。这个时候，还没有班车，我从乡里步行两个多小时到了城里。天亮后，我在武冈东站和南站疯狂搜寻柔的踪迹，每一辆去广东的车我都上去看过，最后神奇地找到了她和他。那个时候的卧铺车还是双人铺，她和他就并排躺在那里。我冲上去打他，然而她却打我。
　　她的力气并不大，但她打的不只是我的脸，还有我的心……
　　拥有时不懂得珍惜，失去时才知道珍贵……
　　回家的第一夜，我一夜无眠。
　　早晨起来刷了牙洗了脸，老妈便将饭菜端上了桌子。菜是我很爱吃的酸萝卜炒猪肝猪大肠。
　　看到我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老爸便知道我已没事，笑着说：“明天可得好好准备一下，看你那没睡醒的样子，哪有女孩能看上你呢。”
　　我知道他是在试探我对第二天相亲的态度，本想说看不上才好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老爸见我没答话，“嘿嘿”一笑：“明天你就是装疯卖傻也没用，那个女孩知道你的底细。”
　　“什么？”这让我无比惊讶。
　　“你是不是有个网名‘蛤蟆’？”
　　“是啊！可她怎么知道我就是蛤蟆？”
　　在武冈人网，我经常以蛤蟆这个笔名发一些自娱自乐，自以为是的东西，然而我并没有留下真实的姓名地址。我知道我的信息可能被泄漏了，或者是我的几个相好的朋友（他们清楚我的底细），或者就是我自己。有时不经意地在一些文章中，或者评论中不小心地透露出自己的一些信息，这也是难免的。
　　可是我并不想弄清楚这件事情。昨天晚上就有了决定，通过今天这事，我想再也不能伤害别人了，尤其是懂我的网友。
　　我看着老爸老妈，郑重地说：“爸，妈，我要说一件事情，希望你们原谅。”
　　也许是爸妈第一次见我这么郑重，就停下筷子，望着我。
　　我说：“其实我有一个女友，我们在一起相处好几年了，所以以后请你俩老不要再为我的亲事操心了。”
　　老爸一拍桌子：“混账！我还不知道你这是在找借口不想去相亲！你肚里有几根蛔虫我都清楚。”
　　老妈就抹起了眼泪。
　　我说：“是真的，我打算今年把她带回家过年。”
　　老妈问：“妹子哪里的？”她的语气里是九分的不相信。
　　“四川的，人很泼辣，在村里绝对镇得住人。”
　　老妈以前曾说过找儿媳妇的标准，其中一点就是人要泼辣点。住在大院之中，屋丈土地时有纷争，找一个镇得住人的媳妇是老妈的梦想。这时我便调侃了妈一下。
　　妈就有点信了，问：“既然你们已相处两年，为何不早告诉我，这是一件好事啊。现在又弄出这事来，明天你叫我怎么面对林妹子那边的人家？”
　　其实杨晓兰对我有好感我是知道的，但毕竟我从没把她当过女朋友，究竟能否和她确立关系我的心里还是没底。既然放下了以前的事，我是很希望能和杨晓兰发展的，仔细一想，杨晓兰这个女孩确实还不错。但这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所以这件事情我没敢跟老妈提。现在首先要把老爸老妈的气消下来，让两老吃个定心丸。
　　我只有暂时说谎话了：“老妈，这两年来之所以没告诉您，是因为那女孩姓唐，我怕你们反对。”
　　我想只要过了这一关，回广东后努力点，争取年底带一个女孩回家，到时管她姓唐还是姓张姓李，老妈照样会高兴。
　　关于同姓结婚的事情，两年前村里曾出现过一幕惨剧。四叔的儿子小勇喜欢上一个叫唐小宛的女孩，然而遭到封建思想极其严重的四叔的坚决反对。小勇想不开，竟然喝了农药殉情。
　　老妈说：“你这孩子，怎么比我们还要封建呢？其实四叔不准小勇娶那个女孩，真正原因是四叔认为他们八字不合，同姓不准结婚是四叔的借口。”
　　我夸张地说：“老妈啊，您怎么早不说呢，要不，现在您可能抱上孙子了。”
　　老爸老妈脸上就有了笑意。
　　第二天，我还是依约去见林妹子。我跟老妈说，就当是去见见网友，这是很平常的。
　　一见面，真的还有点印象，是在一次人网的聚会中见过的，当时虽然没有交谈过，但是她与我是两个极端，一个极美，一个极丑，自然是格外地引人注目。
　　我在九堂的桥上，把对爸妈说过的话又重新对林妹子说了一次，她极为安静的听着，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坐车回清远，老爸老妈到车站送我。老妈说：“今年一定要把四川唐妹子带回家过年哦。”
　　我嘴里应着，心想却想，这个四川唐门的人物要到哪里去找？
　　刚回到清远的租房，杨晓兰便来找我。
　　“这么快就回来了，伯母没事吧？”我看出了她眼中的喜悦。
　　我说：“我妈没事，我是被她骗回去的。”
　　 “骗你回去干嘛？”
　　 “相亲，还能干嘛。”
　　 “……女孩漂不漂亮？”
　　我明显听出她话中的酸意。
　　“漂亮，不过……”我拉长了声音：“不过比起你来还差了一点点。”
　　 “油嘴滑舌。”她扮了个鬼脸：“难怪找不到女朋友。”在租房昏暗的灯光下，杨晓兰显得格外动人。
　　“那你做我女朋友”我嬉笑着说。
　　杨晓兰的脸一下变得绯红。我走过去轻轻揽住了她。杨晓兰抬起头来，眼里柔情无限：“蛤蟆，我必须跟你说清一件事。唐龙……”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有点不想面对事实。
　　杨晓兰没有看出我的异样，接着说下去：“其实是我的亲哥，五年前我到广东来打工时，因为年龄不满十八岁，哥便给我借了个身份证办了入厂手续，其实我叫唐蓉。”原来她的家乡也有“同姓不能结婚”的风俗。
　　我没让她再说下去，心中狂喜，一低头便吻住了她的红唇。
　　唐蓉却娇羞地推开了我，眼睛却看着我租房的门。唐蓉进来时，门是虚掩的。
　　我会意，小跑着过去闩门：“唐蓉，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姓唐了。”
　　 “不会吧？我可从没跟人说过。”
　　 “你的暗器手法那么厉害，肯定是出自名门。”那天她往我头上扔野茄子的俏皮模样一直记在我的心里，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其实我早就喜欢上她了。当把以前的事情真正放下来以后，我才发觉，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这个时候，唐蓉已坐在我的床边。她顺手抓了个枕头抛了过来：“中！”话声刚落，柔软的枕头便到了我的头顶。
　　“谋杀亲夫么？”随着话声，枕头已飞了回去，跟着枕头飞向唐蓉的，当然还有我。
　　当一切平静下来时，我心想，老天都在帮我，唐蓉在无意之中给我圆了一个谎。
　　我起床拨打家里的电话。这个时候，已是凌晨一点多。电话通后，我让唐蓉接电话。
　　当唐蓉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后，通过手机的免提，我听到了老妈那久违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