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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小说)

冷面书生 2020-03-27 09:11

“同志“一词出自何时忘却营营何处,我不知道,正如那年考大学语文填空,有一个填空词叫“披露“一样,我由于喜欢读报看书,填对了,但也不知道披露一词是何衍生出来的。反正考上大学,人家政府不录你,我懒得再去考证。当农民也不需去披露什么,也不敢披露什么。到老了,披露了一些事情挨招来横祸。

至于同志这个词比披露那个词知道的人不知多几万倍。我当然伢伢学语时就知道这个词了。因为父亲是四九年入的党,当了土改干部,他在群众大会上做报告,对连着高音喇叭的扩音机,第一句就是狼吼一般的喊:“广大社员同志们,今天大队召开群众大会,主要是动员大家向国家交纳爱国粮的事……“当然被叫做同志的社员异常兴奋,因为大家在电影里看到党的人互称同志,似乎只要被人叫成同志,心里就如灌进蜜,那个甜啊,无法形容。

后来我大了点,就知道同志其实就是一伙的人,当然,谁都想和党一伙。

后来读了高中,读了同盟会和国民党的创始人之一的孙中山先生的总理遗嘱 :

“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积四十年之经验,深知欲达到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革命尚未成功,凡我同志,务须依照余所著《建国方略》、《建国大纲》、《三民主义》及《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继续努力,以求贯彻。最近主张开国民会议及废除不平等条约,尤须于最短期间,促其实现。是所至嘱!“

那时孙中山说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同志应该是指国共两党,因为国民党一大是改三民主义为三大政策:联俄联共扶助农工。所以我想同志一词应该产生于辛亥革命以后。

可是孙中山死后,蒋委员长背叛了孙中山,好像在戏中看到国民党内部不称同志,到是我们共产党这边对内部的人都称同志,解放后,除了阶级敌人,所有的国民都互相称同志。比如毛泽东同志,朱德同志,周恩来同志,陈永贵同志,列宁同志,斯大林同志。

低层人民也互称同志了,如小二黑同志,郑毛狗同志。

不过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后来的十二种人是不能称同志的。不但我们不称他们为同志,也不许他们称我们为同志。显然我们和他们就形成了两个阵营。

不忘那一年,我十二岁,我们大队的贫协主席把全大队的十二种人叫到会场上的台子上陪斗一个国民党三青团支部书记。解放这么多年了,他那个死不悔改的敌人还把三青团的大印保留下来,放到牛栏木柱子里,队里拆牛栏时被一个积极分子发现了,要他承认是妄图迎接蒋介石反攻大陆。他被当作重点批斗对象。斗争会开了几个小时,发言的人还有好几个。这时陪斗的国民党连长被尿憋得痛了,他应该是前列腺肥大吧,他走到坐在台上的专管坏人的贫协主席面前轻轻的对他说:“邱主席同志,我请假去拉尿可以吗?“谁知就叫了一声同志,邱主席对他就是拳打脚踢,并大叫:“你是阶级敌人,还叫革命干部为同志,谁和你是同志!“接着把他推到台中央和那个三青团书记一起斗。上台发言的多了,只听到我们的同志愤怒的声讨。我亲眼见那个想拉尿的人把裤裆拉湿了,还向台子上滴下很多尿液,膻味熏鼻。我们的同志闻到这难闻的气味,有的开始搧他耳光。

那个当过国民党连长的就叫了邱主席一声同志,那天被打成内伤,又接连挨斗,得不到治了,半个月后一命呜呼了。

不忘那一年,我们生产队的社员用肩挑着爱国粮到县城粮站交粮,那个粮站质捡员捡查了粮食,说“不燥,担回家去晒。“我的天,二十多里古道用肩挑来的,又挑回家,那是怎样的人间折磨。队长来生爷跟着质捡员的屁股,左一个同志,右一个同志。那个质捡员不但不答应,而且还发脾气吼道 :“谁是你的同志?“来生爷一听来气了,他也高声大叫起来:“怎么啊,你把我们贫下中农不当同志,毛主席说 “没有贫农便没有革命,若否认他们,便是否认革命……“质捡员一听吓坏了,赶紧说:“同志,好说好说,我们粮站有晒谷的场地,你们是革命同志,是内部矛盾。谷子不用挑回家去晒,留两个同志在街上旅馆里歇,明天晒太阳后再称秤,差旅费我们粮站报销,只要你们生产队出一个条子。“你看,到底是同志,人家帮了多大的忙啊!

只是近些年好像叫同志的少了,难道改革开放后,国人就不是一伙的了?

二零一四年,我在村里当秘书,我村低保户松爷两口子都患了重病,我们村干部集体研究给他两口子搞了低保。其实他还是有个儿子的,大家称他儿子二不吊五,不做事,东游西逛。婆娘也没讨到。经常身上布粘布。可就在这年,他来了点小运气,和人吊金花却赢了台小车,不过那小车也享寿十二年了,到了退休年龄了,人家准备放废品公司去了。恰好打金花输了两千多,就用这车押了,松爷儿子开着小车好威风,但传闻修理的时间多,跑路的时间少,两千元钱的小车,俢理店就赊了一万二了。有那好事者到乡民政告了一状,说松爷儿子办了小车。乡民政领导一听,那还了得?儿子办小车,老子吃低保,这不是在骗国家的钱,立马把他两口子的低保停了。

松爷知道了,就找了我,向我诉了半夜苦,说儿子那个短命鬼不但无钱养他们,而且把家里喂的一头黄牛婆也卖了,用来俢车加油。我也为他们不平,两个老同志都身患重病,且都在八十以上了。我说,明天我陪你二老到乡政府去找领导。

两个老人凿棍打棒来到乡政府,一进民政所的门,只有一个中年女人在打电脑,我认识,是个副所长。我要两个老的去说,因为我是干部不好开口,何况松爷的低保是我给他们搞的。我虽然是个官,但不是个管官的官,而已个被管的官。

松爷是老朝人是贫下中农出身,也是老党员,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女所长面前满脸推笑的说:“同志,同志,我想找你有点事。“女的不理,接着,松娘又走近叫了几声同志,女所长还是不理。这时,隔边村的那个经常无所事事的常到乡政府溜达的书记走了进来,对着女所长大叫:“美女,你要待客。“那女人一听有人叫美女,把个勾向键盘上的头抬了起来,说:“我还美吗?要我待什么客?“

“刘所长调走了,你要当正所长了。不待客吗?“真的那女人美得很,脸上涂了化妆品,两个脸颊如牡丹般嫣红,两个嘴唇更加艳丽。那个书记走后,老人也叫了一声:“美女干部,我想找你办点事。“这时女所长忙回答说:“老人家,你们什么事?“和颜悦色,热情洋溢。后来就是老人诉说了家里的情况,我也帮说了。两位老人左一个美女右一个美女的叫。姓本来有四十岁了,由于脸上胭脂加上老人年老眼花,松娘说:“美女这么年轻就当这么大的官,不筒单。美女二十几岁了,有对象了吗?“女所长脑袋上冒热气了。连说:“两位老人的事我一定去调查,如果真的困难,是要解决的。“其实,她的儿子都十八岁,上大一了。

出了乡政府,松爷两个老八异口同声他对我说:“颜秘书长,现在不兴同志的了。“

“松爷,时代变了,有很多东西老化了。我告诉你们两位老人,现在一般不称同志了。如果是男当官的你就叫帅哥书记,女的就叫美女所长,穿得稍好一点的就叫老板,穿金戴银的就叫老总,如张总,李总,王总……你的老了,又衣衫褴褛,别人不和你认同志的。同志这字眼太普通了,不能彰显对方的高贵和特质。“

“变了,变了。我们毛主席手里的人,都称同志。当年公社王干部在我大队蹲点,我叫了一声王干部,他还不高兴,要我称他为王同志。怎么现在叫同志对方却不理了?变了,变了,穷了老了,没有同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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