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诈骗天空
微小说
文/都梁记忆
“小”是村里一位老男人的名字。我们小时候许多孩子会下“五子棋”，都是小教的。
端午节早晨，敬老院院长电话通知小亲属：小在请假6天无踪迹后，死在了养敬老院自己房间床底下，蛆虫拱动占满眼睑鼻腔，估计已死5天以上，死前貌似洗过澡，遗容安详，脑壳枕在大红色塑料浴盆盆沿，圆形浴盆被尸体枕得半边翘起。
下午，亲者齐聚敬老院，要“讨个说法”？院长无法应答。敬老院60多号聋哑病残痴呆，工作人员就院长一人，但办公室和食堂墙上，整整齐齐“规章制度”几十块。“安全第一”等诸多重要环节“领导小组成员名单”，院长排第4，前3名是乡长和相关领导大名。
据多方查询得到：
“小是全院老人中身体最好的，在养老院15年，一年四季经常向院长请假，外出打零工赚钱”。又听小多次说 ：
“我就一个侄儿子，侄儿媳妇是四川嫁来的，很贤惠。如果侄儿子负担太重，只怕再贤惠的侄儿媳妇也会走——”
小从小到死65岁，妇孺老幼亦庄亦谐称其“小”，都欣然接受。他四十几岁就掉了门牙.，耳朵也不装事，来去敬老院路上，看到人家张嘴，就莞尔小笑。遇上言语上想占便宜的，他也听不清，人家笑他跟着笑。更重要的是：三十多岁时，与流浪到家门口，名字叫“乐”的女子睡过一段，时间不长，不婚不离走了。乐于小，是流星一颗划过生命天空。隔壁邻居才知道乐的名字，乐就走了。估计跟小好吃好喝够了？两个月不到！
几十年间，小是村庄里唯一没成家的单身男人，惹得自家堂侄子都敢笑话：“怪你娘取名取错了：小？不是一个人的家，才小么？”
于是接连发生了这一幕幕：
亲者以充足理由向院方争得丧葬费。
侄儿侄儿媳妇丢下两小孩，刚去广东几天，又急急忙忙回家奔丧。
侄儿媳妇曾多次言说过，“小叔去后，丧事当与父母一样”。
……
小的骗局应该从侄儿夫妇半个月前，重走广东那天开始策划：他三年前卖地有一万元，他算好一场较体面的丧事至少需要4万。
至此，村人都记得，老大不小的小没成家，闲暇春夏时光，他在山墙下青石板巷子里，教会许多人下“五子棋”，棋盘就刻在冰凉釉青的石板路面。石板路除了正午晒一下，其余有左右房子山头庇荫着。加上南北相通的空巷生风，这里成了夏夜午间闲聊之所，大人小孩离开不了半天的。他一边教棋，一边打望连床共火弄自己煮的饭菜，有时饭菜焦糊得冒青烟，好在一个人吃无怨怼。除了教五子棋，他还教更简单的“裤裆棋”。他教会许多徒弟下棋，转眼间就输徒弟手里。技不如人时他自我安慰：“嘻嘻！告熟徒弟打师傅”。输棋赢棋他无所谓，所以从不死乞白赖悔棋。输赢的感觉如巷里清风，来去自如。
他从抽烟起就一直抽毛烟，从不买盒烟。绵软无力的性格，像经常挂在嘴边让口水湿透，半燃半熄的“喇叭筒”毛烟。
现在最后，小以“裤裆棋”的简单招式诈骗了院方：如搬棋一样笃定，死不悔棋。他知道：
“院长准假5天之内，绝对不会关心他的行踪，因为整个养老院就他一个人经常请假，一般人天天老老实实呆在院里；
即使关心，也应该在5天之后；
即使再关心，也不会破门而入房间。因为不过7平米的房间，只要敲碎走廊方向窗玻璃，就一目了然，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躺在自己床底下。何况窗口方位是看不到床底的，又加上房间光线不好”。
他想好这一切，在请假5天的第一天晚上就了结了自己。了结前洗好澡，换好内衣内裤，半光身躺床下，左手垂地，右手指臂舒展置于肚腹间。他担心没人擦身子，有崽有女的不必担心这个。他没有多穿衣服？入殓多穿衣服下辈子会变牛。
入殓时因为尸臭，寿衣店买来的衣物没人替他穿，一把搂丢在棺材里，蔸尸被一抄一卷了事。只有院长没有亏待他，自己掏钱不嫌贵买来副棺木三尺二。入殓后灵柩停放敬老院两天两夜，没有点长明灯，没有道士开灵发引，没有长明灯阴间看不见路。
两天后，小出殡登山时分，暴雨如注。
2019.06.08于武冈
关于作者：都梁记忆，本名黄家冰，字水平，武冈南乡人。命理学判为火命，名字里才有冰和水。感谢这火命，燃烧了多余，才没能力干更大好事或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