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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民办教师》[山巴佬系列小说连载4]

林日新 2017-05-21 16:04 2

7围城·苦恋

 

相亲失败了,父亲很烦闷,回家的路上,他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走着。石哲成却如释重负。父子俩相跟默然地走回家。母亲一听相亲失败,竟非常气愤,大骂那山月兰有眼无珠,不识好歹,看不起自己儿子,把石家当猴耍。她当即走到媒婆王大婶家问原因。王大婶告诉她:女方说石哲成脸太白,太嫩,什么“奶油气”太重,给人的印像是“温柔有余,刚劲不足”,缺少什么“男人气”,还说成伢子“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洋娃娃,给人没有安全感”,那个山月兰说要找一个什么高——像高大仓一样的男人。

石哲成明白,当今那些高中女生大都崇拜“高仓健”式的那种高大、威武、刚毅的酷男人,自己这种白面书生被她们称为“奶油小生”,是不太受她们欢迎的。因此这段姻缘夭折也是出乎石哲成意料之中的。

  石哲成虽然也为自己被人贬得如此“体无完肤”,心有不甘,但一想母亲受此打击,总该缓缓她做“奶奶”的步伐,反而暗自感激山月兰,谢天谢地,谢谢她的“成全”了。

  谁知母亲是一个做事非常有主见的人,遇事更是有一种愈挫愈勇,百折不挠的精神。她惟恐自己的儿子找不到对象。反而加快了“相亲”的步伐。不上五天,一个人才出众,家教极好,且符合儿子要求的姑娘就成了她的“准媳妇”。这个人不是别人,是近段时间内对石哲成特别关心,而又是他始终敬而远之的老同学——兰玉婷。

  想不到这么一个相貌俊美,家庭条件极好,又有文化的娇贵女子肯下嫁自己——一个寒酸之极的落榜生。石哲成真有点预想不到,心中没有半点兴奋感。有的只是糊涂、糊涂,还是糊涂。思绪恰如南唐后主李煜所写的“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糟了,糟了!我的宏伟计划叫这个兰玉婷彻底打乱了!”石哲成只得缩回到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静静地将这件令人心烦叫人头痛的事慢慢梳理起来。

 

  早在四十多年前,那一年父亲十八岁,在新婚之夜他揭开罗锦盖发现自己娶的门当户对的新娘原来是个又丑又矮的麻脸女孩,愤然地带着自家那个俏丽的小丫环出走他乡。从此,他浪迹江湖十多年,饱受人世间的世态炎凉,风雨苍桑。直到一九五八年,那小丫环因早产不幸客死他乡,他才身心疲惫,憔悴不堪地回到令他伤心的老家。其时,他那殷实的家早已不复存在。爷爷早已作古,奶奶已是老态龙钟了,对他的逃婚之事当然也再不追究了,一家人也就团团圆圆在一起。好在老家人并未因此小看他,因为他有文化就让他当记工员。两年后,他娶了邻村的一个年轻寡妇——石哲成的母亲杨氏,过上了十几年舒心日子,谁知前几年,奶奶的病故,日子又十分拮据了。

  俗话说“养女攀高门”,哪个父母愿自己女儿下嫁穷小子呢?怪不得玉婷妈曾对别人说:“一朵鲜花偏要插在牛屎上,何苦呢?”

  可兰玉婷却斩钉截铁的说:“非石哲成不嫁!”

  见此情形,玉婷妈不得不把宝贝女儿的心思说给村里经常做媒的王大婶。

  王大婶乍一听,竟说:“兰嫂子,你家玉婷莫不是吃了迷魂药蒙了心窍!石家那小子虽有点点文化,可那点点文化没跳出农业门是冇得半点用的。还有你看看他家那样穷得响叮当,连一座像样的房子也没有,跟你家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唉——您看哪里相称哟?别急别急,呆一阵子,我到镇上给您找个工作人员作女婿。要吃有吃,要穿有穿,住的是漂亮的洋房子,那几多的好哟。”

  玉婷妈唉声叹气的说:“要是这样,那敢情是好,可我家玉婷这鬼妹子却是从小娇惯了的,她要做的事从来就冇得人拦得住,我那有办法阻拦哟,您就帮她去说说啰,我也是冇奈何呀。”

  王大婶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惜我没有玉婷这么漂亮的闺女 ,要不我一定帮她找个城里婆家的。唉,现在的闺女真是摸不透,比我们年轻时出格多了!”

事后,王大婶迟迟不肯上石家说媒,因为她怕事成后,玉婷吃不下苦会怨恨她一辈子。

哲成妈杨氏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她一生喝的苦水够多了:七岁父母双亡,被好心的堂伯父收留,解放那年她十五岁,就由伯父做主将她嫁给一个姓田的老实农民。此后,过了几年好日子。谁知丈夫命薄,“大跃进”建铁厂筑高炉,在一次高炉爆炸中丧了生,撇下她和一个一岁的儿子田小楚,六十年代初又逢上过苦日子。她一个妇道人家实在熬不过才改嫁给石哲成的父亲。一年后生下了哲成就恶病缠身,后来随嫁的儿子又被她的田家的公公领回去了。再后来田家公公去世了,她去领儿子,可田家人硬是不准,说是田家公公留下遗言:“非读书人家不去!”后来儿子田小楚被他表叔作主抱养给省城一个从未生养过孩子的表姨。她本想兴动公社领导,依法去领回来,可当时丈夫一家里实在太穷,难以负担,她呢内心里也怕耽误小楚的学习,也就作罢了。然而她无时不在为大儿子田小楚担心,想来他现在已是三十来岁了,不知他现在过得怎样了?长得多高了,成家了么?她真想去找大儿子,可田家早已没直属亲人,小楚的那个表叔也在去年过世了,再也没有人知道表姨的地址,她也就只得干着急了。在生下小女儿后,他丈夫又患上痨病,一连七八年做不得重工,家里的经济一直紧巴巴的,从来就不让人轻松过。让孩子大人都受了不少苦,好在儿子成伢子从小就很听话懂事,帮家里做了好多事:捞叶,看牛,拾狗粪,挣工分,让自己省心了不少。这几年,她度过了更年期,身体有所好转,不幸的是石家的婆婆又去世,把本来贫困的家境搞得更为艰难了。但她的苦从不对人诉说,并且恪守着“人穷志不短”这条千古遗训,平常从不向别人借钱,相互往来的都是一些困难户,连平时串门谈家常也只到些家境相当的人家去。当然富裕者也不会到自家来串门的。

  几天前,玉婷妈的突然光临,母亲真有点受宠若惊了,待到玉婷妈转弯抹角地说出玉婷的心事后,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早先担心自己儿子找不到对象的母亲,看到现在有这么一户算得上是表石湾最富裕的人家主动与自己攀亲,确实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更何况,玉婷还是方圆十里闻名的“一枝花”,心里直呼:老天,这是笑话,笑话,天大的笑话。玉婷妈该不是在戏弄自己,戏弄我们贫寒的石家吧?奇怪,奇怪,天大的怪事,然而这又是真的,恰如玉婷妈正实实在在坐在自己的对面一样。

  母亲在一阵迟疑之后,就把自家的苦境和盘托出,让对方掂量掂量,以免日后兰家看不起自己的儿子,看不起石家人。

  玉婷妈听完后,诚恳地说:“老嫂子,别说了,再苦再累我家玉婷都不在乎,俗话说,嫁女嫁儿郎不是嫁田庄,即使有万贯家财,儿郎不争气,也是空的。”

  母亲见玉婷妈说得干脆,真诚,也很在理,便说:“只要你家玉婷妹子不嫌弃我们,他俩亲事就这样算定了吧!”

  临了,母亲还拿出家中唯一的祖传信物——一枚绿莹莹的“祖母绿”交给玉婷妈。

  “这是哲成他奶奶留给我的传家宝,说是要传给他孙媳妇的,您老就将它交给玉婷吧!”

  玉婷妈一看如此珍贵的信物,一下迟疑起来:“这……老嫂子,你还是同成伢子他们父子商量了再说吧。”

  “不用,不用啦!玉婷妹子这么好,他父子俩肯定会举双手赞成的。”

  果然,父亲从界里收货回来,妈妈把这事告诉他,情况比母亲预料的还好,他们老俩口顿觉前途是无限的光明,生活是无比的美妙,于是,他俩就满怀希望地一起筹划辉煌的将来。

  夜深了,躺在妹妹住房隔壁的父母还在兴奋不已地谈论着。

  母亲说:“今年家里多养了一头母猪,你多跑几趟生意,给成伢子做一身草绿色的将军服,现在外面正时兴这种装束呢,明年烧三万砖,盖一座新房然后就把玉婷接进屋……”

  说着,说着,她似乎已看到头顶罗锦盖的新娘,似乎已听到胖墩墩的孙子甜甜的喊奶奶……最后,她竟高兴得笑出声来了。

  父亲认为她想得太美了,就打断她的笑声:“别高兴得太早了,成伢子的亲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现在还未和他本人商量,不知道他自己乐意否?”

“没问题的,我敢打包票。”母亲非常自信地下了结论。

 

8母子·谈判

 

妹妹提供的信息,让石哲成顿觉世界末日来临。

本来,论相貌,论门庭,论出身,兰玉婷确实不错,配一个出身寒伧的石哲成足足有余,要是换了青石湾的其他后生,只怕会拍手大呼:“天下掉下个林妹妹,真爽,爽极了!”但石哲成恰好相反。

虽然他与玉婷小学同班六年,那时石哲成是班长,兰玉婷是文娱委员。每年举行庆“六·一”、“十·一”、“元旦”的活动时,班主任让兰玉婷负责组织节目,她选跳舞的第一个男生就是石哲成。那时,班上男生都以被选上为荣,可石哲成每次都是一口拒绝。兰玉婷就到老师那里打小报告,老师也因哲成成绩好而有些偏袒他,只是让人把他叫来,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哲成,你怎么这样胆小,跳舞都不敢呀?”石哲成胆怯地点点头,老师就让他走了,这样,连批评都不表示一下就不了了之。气得兰玉婷泪眼婆娑,暗自怪老师不公平,可第二次选人又是旧事重演。即使是这样,兰玉婷仍然不恨哲成,可石哲成却从未正眼看过她一眼,因为她爱虚荣,好打扮,喜欢出风头。虽然有一个教书的爸爸,学习条件很好,可她的学习成绩却差得可怜,在班上一直都是倒数五名之内,真是丢了兰校长家的十八辈子丑。哲成曾对人说:“兰玉婷是一个好看不好吃的株树李。”后来,兰玉婷靠推荐读了普通初中,石哲成则因为家庭成份差,上了“五·七中学”。

石哲成一直觉得自己与兰玉婷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是永远也走不到一块儿的。可现在,母亲却硬要把这样的两个人撵在一起,且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石哲成真为自己有这么一个朴实,善良,真诚却又愚昧可笑的母亲感到悲哀!母亲就死认那么一点简单而朴素的道理:伢子是她养的,伢子的亲事当然由她来定,至于伢子本人嘛,则可以暂时丢开不说。婚姻婚姻,只要男女两个相配就行。朝古朝代,那对夫妻不是为生儿育女,延续香火而被人凑到一个家屋的呢。

  石哲成心里只有暗暗祷告的份儿:“妈妈,你千万不要在近几天向我提起亲事啊!”

  然而,事与愿违,哲成不愿发生的事很快就来了。翌日早餐时,母亲趁吃饭的机会,与父亲一唱一和地大谈玉婷如何漂亮、能干、本分、贤惠、家教好、知书达理等,一切姑娘所具备的优点都被他们煞费苦心地罗列到兰玉婷的头上,仿佛她是全球选美大赛冠军的最佳人选了。

  石哲成进退维谷,不便插言,只得装聋作哑,默默地吃饭。他知道,如果他一插言就会把事情弄僵,那么自己几天来精心策划的好事就要落空了。

  妹妹朝哥哥扮了个鬼脸,端着碗到外面去了。

一会儿,母亲见她的唠叨没产生丝毫“效应”,只好直截了当地说:“成伢子,玉婷她妈前天到咱家说,她想与咱们结门亲,你看行吗?”

看来再不开口不行了,哲成只得找借口应付:“妈,过几年再说吧。”

  “这怎么行?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娘已经答应了。”妈妈看着哲成,

  “你就说我们家里穷,暂时找不起媳妇。”

  “人家离我们家只有几步远,还不知道我们的家底有几斤几两。也许是你们的缘分吧。玉婷却是愿意得很呢!”妈妈眉开眼笑地说。

  “妈,我才二十岁,我不想这么早就订婚。”

  “二十还算早?你看前院后村的,哪一个不是十八九岁定亲的!你大妹与二妹都嫁人了,你做哥哥的还不肯找对象,只怕别人会笑话你呢。还有,你华军哥仅比你大一个年头,现在都有两个娃了。你华荣弟,今年才十八岁,都对过两次象了。”

  “妈,我打算先学门手艺或跟爸爸到界里收毛货攒笔钱,过两三年订亲,不是更好吗?”

  “再过两三年,你二十多了,玉婷都成黄花老闺女了,她可等不得了。”

  “等不得,她就另找吧。世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男的。”石哲成非常烦躁地说。

“她可是一心只向着你啦。”

“那是她一厢情愿,我可不愿意与她那么个好看不好吃的株树李订亲。”

“成伢子,别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玉婷她妈说,只要你俩订婚,玉婷她爸就给你搞个民办教师的指标……依我看,凭她爸爸的一句话,你想要当一个民办教师那还不是很轻省的事么?”

“我才不想为找一个靠山而结婚的,这是对我人格的一种污辱。”石哲成很生气地说。

母亲见自己说服不了石哲成,就一个劲地直朝父亲使眼色,想让他帮腔。然而,父亲此时却出乎意料地转为沉默。也许他想到了自己头遭婚姻,那个大户人家的麻脸老姑娘,让他背井离乡十多年,落得个悲惨的人生结局。

石哲成快速地扒吃了两碗饭,放下碗,走进自己的小房去了。餐桌边只留下一对面面相觑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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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一

文章读起来让人感觉很舒服!提点小建议:石小伙及兰姑娘二人物个性描写有点单薄!

406年前

林日新

欢迎网友批评,指导

376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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